第64章

    要说岑康宁完全没起过继续读研的想法,那也不对。
    从三月保研被鸽那天到现在,过去了快五个多月的时间,作为一个从小优秀到大卷天卷地的小镇做题家,不止一次地,岑康宁生出要不要报名考研的想法。
    尤其是那日第一次来p大图书馆报道。
    走在图书馆二楼的台阶上,看着台阶两侧那一张张优秀年轻的脸。
    岑康宁心中闪过一丝黯然的同时,当然也不服输过。
    其实,我也不差吧?
    高考省排前千,模拟考试最高发挥过690分,尤其擅长数学语文物理,语文曾经拿过石破天惊的147分,震惊全年级。
    后来上了大学。
    学习强度没有高中那么大了。
    因为黄家不再给他生活费,岑康宁必须每日奔波在各个兼职里。
    可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岑康宁的成绩依然轻松保持前列。
    四级六级都是一次性过的,四级考了600分,六级没复习考了631。土院最难的一节课,结构力学,授课老师是一位严谨的老教授,外号老刀,曾在院里创造过一次刀人二十个的“辉煌”佳绩。
    但老刀给岑康宁的最终成绩,是97。
    甚至在保研资格出来以后。
    老刀曾主动跟岑康宁提起,要不是他快退休了,已经没有资格带研究生博士,不然的话一定要找岑康宁当自己的关门弟子。
    ……说这些不是岑康宁想夸赞自己什么,只是他想证明,其实他真的也不差,在学习方面有一定的潜力。
    当然跟祁钊比不了。
    可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跟祁教授比?
    岑康宁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普通人里的学霸,而钊哥是学霸里的学霸。但岑康宁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放弃继续读研。
    因为不如祁钊的人但读研读博的人多了去。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真正让他放弃的是有一天,他在食堂里偶然遇到祁钊。
    祁钊正在吃饭。
    面前的餐盘上摆放着他每日固定的午餐搭配,不带酱料牛排,以及一份蔬菜沙拉。
    因为很少能在校园里遇到祁钊的缘故,岑康宁发现祁钊的第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上去跟他打招呼。
    可当他靠近祁钊后。
    他才意识到祁教授并没有在专心吃饭 ,而是在手边的草稿纸上正写写画画,思考着什么东西。
    岑康宁脚步一顿,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他没有出声打扰祁钊,最后只是坐在祁钊的身侧,安安静静的看着祁钊。
    祁教授的思考持续了许久。
    这段过程中他一直专心致志,完全忽略了面前的午饭,自然也没发现角落里的岑康宁。
    直到牛排已经完全变冷了,岑康宁面前的麻辣烫也已经空空如也,终于,祁钊手中的笔一顿。
    他放下笔,轻抬眼镜,唇角勾起微微上扬的弧度。
    “……”
    很难形容当时岑康宁的感觉。
    太复杂了。
    他回味着方才祁钊的表情,一开始当然是震惊,原来,祁钊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这世界上真的就有人是非常热爱工作热爱学习。
    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思考。
    随时随地拿出笔。
    素来冷淡的人也会看起来这么开心。
    其次,不由自主地,岑康宁想到自己。
    岑康宁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也会在食堂里争分夺秒解题。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好烦,饭又要冷了。”
    “我的葱油饼……为什么我就非要做这个破题,算遗传基因到底有什么意义!”
    “生物做完了还有物理,好惨一人——”
    嗯,可以说全是抱怨,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岑康宁又想到大学时期末复习。
    每到期末,他会最快速度压中每次考试的重点,在往年的考试卷里做会所有题型。
    所以在外人看来,好像岑康宁每次都可以不怎么学,轻轻松松拿到高分。
    实际上只有岑康宁自己清楚,他只是比较会做题而已。
    他喜欢学习吗?
    毋庸置疑,是不喜欢的。
    比起学习看书,岑康宁当然更喜欢美食,游戏。
    只有品鉴到美味的食物,味蕾跃动,岑康宁才会眯起眼睛,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在副本里肆意挥洒技能,拿下敌方人头时,他的血液循环会加速,身体产生亢奋无比的多巴胺。
    还有,下班以后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
    祁钊回来,跟祁教授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互道晚安,听他叫自己“宝宝”的时候。
    朋友来学校找他,带着朋友们嘻嘻哈哈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
    这些瞬间。
    都让岑康宁感到快乐。
    绝非学习。
    他喜欢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吗?
    当然也不。
    高考结束后,岑康宁曾经简短地思考过一段时间自己将来的专业。
    他想学医。
    年少时还小,对父母的去世只感到恐惧,长大一些后逐渐开始跟父母的关系和解。他知道父母其实不是故意不要他,只是太穷,而且命苦。
    想到冷冰冰地躺在太平间的那两具尸体时。
    终于也不再是噩梦,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想法:
    假如,当时的他已经长大,是一个医生的话,会不会能改变一切?
    再加上高中时眼镜受伤的那一次。
    岑康宁开始对医生跟医院有着无限的好感。
    想学医,未来当一名医生的想法就这么种在了他的脑子里。
    甚至岑康宁想。
    都不一定是当人类的医生,是救助小动物的医生的话,也很好。
    他会尽自己可能的,让那些受伤的小生命重新恢复活力。
    五岁时大伯家因为生病而被卖走的小狗。
    他想治好它。
    三年级时因为小学生调皮被弹弓打下树枝的鸟儿,它自由自在飞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大学后学校里有许多流浪猫咪。
    岑康宁救过一只口炎的小可怜。
    送去医院的时候,小可怜蔫蔫巴巴,浑身的毛发脏地打结,看都懒得看岑康宁一眼;结果得到救治出院以后,它睁大了一双绿汪汪的眼,非常生气地隔着医院的笼子“殴打”岑康宁。
    岑康宁想,当时小猫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吧。
    可是当坏人的感觉也不错。
    尤其是看到小猫又重新精神抖擞着在学校里作威作福的时候。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只小猫也会开心,岑康宁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学了兽医或者医生的话,现在一定不会纠结是否读研。
    他一定会读的。
    而且要读到博士,博士后。
    跟钊哥一样,为了那些小生命们终身学习。
    但很遗憾,在军叔与娟姨的干预下,岑康宁的本科专业最后是土木工程。
    所以他读研深造的欲望其实很低。
    当初决定保研的理由也是这一行现在不景气,想要找个好工作的话,读研读博是最好的选择。
    但好工作的标准是什么呢?
    岑康宁曾经跟舍友们一起讨论过。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要有双休,要五险一金,要不加班,最好五点就下班,要工资一个月上万,年底发奖金福利……
    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这不就是岑康宁现在的工作吗?!
    而且p大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还远比他们曾经畅想过的更好。
    有编制,不会被随意地辞退。
    没有复杂的同事关系,大部分时间岑康宁只跟一个快退休经常请假不来的夏老师相处。
    它甚至还非常体面,说出去也是会被叫一声老师的程度。
    虽然偶尔也会忙碌,就像上一周的开学季,但在漫长的悠闲时光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其实我真的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我还要读研?”
    夜色深了。
    岑康宁躺在祁钊的胸口处,粗重的喘息着,桃花眼微眯,毫无困意。
    “根本没必要啊,如果说读研的目的是工作,我现在的工作已经非常好。钊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吗?”
    祁钊轻轻挠了岑康宁的下巴一下,说:“理解。”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他以为失去保研机会以后的岑康宁会很遗憾。
    下意识地,祁钊想替岑康宁弥补这个遗憾。他却从没想过,遗憾当然有,但岑康宁完全没有想要弥补的意思。
    “理解就好,刚刚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刚刚一打开箱子看到那些书,我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就大了。”
    岑康宁很夸张地形容着方才的场景,语气带着几分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撒娇:
    “现在脑子还在疼,你害的,你给我揉揉。”
    祁钊:“……”
    没办法,这个锅的完全没有办法甩给别人,的确是他的错。
    祁钊只能知错就改,开始任劳任怨给岑康宁按摩着脑袋。
    他按摩的没什么章法,好在是力度适中,而且绝对的任劳任怨,不会按一会儿就停。于是岑康宁很快沉浸其中,不自觉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奇怪,为什么我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岑康宁有些郁闷,也有点难为情。
    祁钊却习以为常的模样:“猫被摸地舒服以后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听到那只橘白流浪猫在呼噜。
    祁钊还以为它在生病。
    问了医生才知道,原来猫只是觉得舒服安心。虽然很快呼噜了几声后,猫就不太耐烦了,就像现在的岑康宁一样,分明方才还眯起眼睛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转眼的功夫炸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