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冬夜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
    赵云惜放下钱罐子,听从孩子的召唤,躺进被窝。
    她趴在床沿上,还有些不肯睡,和小白圭玩诗词接龙的游戏,一人说上句,对方接下句。
    赵云惜挽起袖子,兴致勃勃:“看我把你虐哭!”
    小白圭趴在她怀里,嘿嘿笑:“比就比!”
    他没再怕的。
    赵云惜陪他玩,也没有折腾他的意思,先从很简单的“夜来风雨声”开始。
    没想到小白圭接得很好。
    想到他在背唐诗,她心中了然,故意逗弄他,往“江南可采莲”上面引。
    张文明在旁听着,也忍不住加入战场,跟他们一起玩。
    小白圭趴在娘亲身上,脚搭在张文明胸腹上,白皙的脚丫子一晃一晃。
    赵云惜挖空词汇,只得偃旗息鼓:“困了,睡觉吧。”他的诗词储备量根本不像三四岁的小孩。
    白圭乖乖窝在她怀里,闭上一只眼睛装睡,奶里奶气道:“龟龟睡着咯。”
    赵云惜好笑,亲亲他脑门,闭上眼睛:“睡!”
    室内便安静下来,一时只听见绵长的呼吸声。
    隔日,依旧大寒。
    赵云惜起身去灶房做饭,就见李春容正在裁纸,她瞧着像是衣裳的模样。
    “这是……”总不是做纸扎吧。
    “今年格外冷,我看你爹腿冻青了,给他做套纸衣,套在羊皮袄里面,还保暖些。”李春容絮絮道。
    赵云惜搜索记忆,发现她小时候也穿过纸衣,套在里面确实保暖。她猜测是因为不透气,所以才保暖。
    “娘,你真厉害。”她笑眯眯地夸赞,看着李春容就着灶房的热乎气,认真做事。
    “厉害啥呀,你们读书人才厉害,我一辈子都佩服会咬文嚼字的人,这么冷的天你起床干啥,明天我给你端床边去。”
    李春容看着她从二院走出来,鼻头就冻得红红的,有些心疼。
    “没事,我扛冻。”赵云惜看着灶膛还在烧火,就打开锅盖看了一眼,煮了粥,蒸了蛋和馒头,便是是洗好、切好的萝卜和肉。
    见粥煮得差不多,赵云惜就开始炒菜,猪肉煸炒出油,要微焦的状态吃着才不腻,炒出来的油脂用来炒萝卜丝,又软和又香。
    炒肉的香味一出来,就见从雪地里跑出来一个扭着屁股的小猫崽,它站在灶台旁,冲着赵云惜喵喵叫。
    “喵~”肉啊!
    赵云惜看着稀罕,戳戳它小脑袋:“不许给我哇哇叫,老人动筷你才能吃哦。”
    “喵~”小猫咪不管。
    门吱呀被推开,就见张文明把小白圭夹在腋下,两人冲了进来。
    小白圭还嘎嘎直乐。
    看得李春容想打人:“那是个孩子,你就那么随意?”
    张文明满脸无辜。
    他洗了手,帮着端菜、盛饭,忙活地不亦乐乎。
    李春容看着小夫妻俩一道忙活,没忍住嘿嘿笑,打趣道:“你爹这辈子都没帮我端过饭,混像我活该伺候他!”
    顶着满头雪回来的张镇:?
    “咋了咋了?”他问。
    小白圭拍拍肚子:“肚子说它饿了!”
    “甜甜还在睡?”赵云惜问。
    冬天天冷,人也跟着懒,小孩就是爱睡很多。
    “嗯,给她留一碗在锅里就行。”灶下还有余温,等会儿醒了,再热一遍也是行的。
    赵云惜点头。
    几人吃过饭,又各自散开,李春容还在做纸衣,而张镇就揣着手,溜溜达达地出去玩了。
    他们三人回房接着看书去了,还要把作业写了。
    “巴山楚水凄凉地……”她下笔,险些跟着baby can youkiss me,她顿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张文明表示大为震撼,原来真的有人喜爱练字到看见就会笑的程度。
    “想吃甘蔗了,在炉子上烤一烤,热乎乎吃一根。”一惦念上,反而真的馋了。
    张文明望着外面的大雪,有些犹豫。
    “我给娘亲拿!”小白圭起身,噔噔噔往外跑,不等娘亲拦,便冲进了雪里。
    赵云惜担心他受凉,担心他摔倒,连忙起身往外追。
    撩开门帐子,就感受到扑面的风雪,小小一只的崽,提着长长的甘蔗,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甜甜。
    “娘!快回屋!好冷的!”小白圭甜滋滋地喊,颠颠地跑过来。
    赵云惜连忙出来接他,接过甘蔗和崽,都搂到怀里,又接过甜甜手里的刀,连忙道:“多危险,你俩。”
    甜甜嘿嘿一笑,冻得缩着脖子,扭头就回厨房陪奶奶去了。
    张文明也跟着冲出来,无奈道:“娘俩都是急性子,我鞋都还没打算穿好,你俩都飞二里地了!”
    赵云惜皱着鼻子哼,把甘蔗砍段,放在火炉上烤着。
    “云娘,晌午喝鲫鱼汤不?”
    “喝!”
    “好勒~”
    中午果然做的鲫鱼汤,对着豆腐炖,鲜香味美,吃得人心口都暖融融。
    下午雪又停了。
    赵云惜就带着白圭去林宅读书,张文明撑着伞,把两人送去,再撑着伞回来。
    “相公不必忙,你这样受冻,我心疼。”她轻声道。
    张文明不置可否。
    赵云惜也只得作罢,她进了书房,大家正在如痴如醉地背书,赵云惜也跟着背。
    冬日天寒,出不得门去,只有缩在书房里看书,偶尔能够伸出头,闻闻外面沁凉的空气,都觉得神清气爽。
    “仔细伤了鼻腔。”小孩鼻腔幼嫩,这样冷的天气,呼吸时会很疼。
    果然林妙妙捂着鼻子回书房。
    “好冷!”
    书房正厅,林修然身形清瘦,正端坐着,面前摆着许多书信,他盯着其中一封。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林修然颤着手,捧着薄薄的信纸,却像是有千斤重。
    “今年的冬天越发冷了。”
    他低声道。
    紧接着,他收起桌上的书信,提笔,重新写了一封又一封信。
    林子坳亲启、赵云惜亲启、张白圭亲启、吾妻亲启。
    将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经擦黑了,他轻轻擦拭着手中长剑,缓缓入鞘。
    隔日,天色大晴。
    赵云惜和白圭来得早,刚一坐下,就敏锐地发现夫子又隔着窗户在盯他们。
    她连忙坐正背书。
    还戳了戳正在叽叽喳喳说趣事的林念念,感受到夫子的死亡凝视,顿时安静如鸡。
    “云娘,你出来。”林修然道。
    赵云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有些战战兢兢地跟着去了正厅,坐在夫子面前。
    “你先前做的鸡蛋糕和炸鸡极好吃,多给我做些,把炸鸡放在窗台下冻着,明日拿来给我。”林修然沉声道。
    赵云惜应了一声,琢磨:“冰天雪地的,您为何要出远门?”
    林修然这才有些意外地打量着她:“你倒是聪慧。”
    “我往南边去,你晚上回去就做,明天一早就冻得很厚实了。”他又补充。
    赵云惜有些莫名,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串联起来。
    她揣着满腹疑惑回去听课了。
    晚间回去,她先是让李春容帮着她买小公鸡,又请张镇帮忙杀了,这才开始忙碌着炸。
    一边炸,她一边在思索。
    冬日天寒地冻,人们非必要不会出行,并且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更加不会出行,那有什么事,让夫子必须得走。
    南边,打仗,王阳明。
    她锤了锤脑袋,有些想不起他具体的生卒年。但林修然表现的反常,肯定有什么原因在。
    她穿越后,觉得记忆都好上几分,可关于王阳明,她知道的更多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龙场悟道”等等。
    赵云惜烤着鸡蛋糕,半晌没想明白。
    她怔怔地发呆。
    但冬天出行,实在要命。年轻人尚且撑不住,更别提老人。
    她还是想去问一问,留一留,她很感激林修然,让她在明朝也有书读,他看似严厉,却对她和白圭如同亲子。
    他包容了她所有的离经叛道和反骨。
    赵云惜将炸鸡和鸡蛋糕做好,放进背篓里,回屋把自己裹得厚厚的,提着剑,带着福米,便要出门去。
    张文明连忙道:“你做什么去?”
    他连忙穿衣裳。
    “爹,随我们一起去!”他喊。
    小白圭见娘亲开始穿衣裳,就已经预料到,已经很乖巧地把自己披风穿上,跟着往外走。
    天色擦黑,阴沉沉的,入目一片雪白。
    赵云惜迎着风,背着的背篓被张文明拿去,她就抱起白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宅走去。
    渐渐地下起雪来。
    三人用围巾将脸裹住,慢慢前行。
    等到林宅时,天黑了,雪大了。
    “砰砰。”她敲门。
    “谁呀?”门子问着,就打开门来看,见是赵云惜顿时吓了一跳。
    “赵娘子、张小少爷,快进来,怎么满身都是雪。”
    赵云惜道谢,接过背篓后,笑着道:“刘二你帮我安顿下我爹和我相公,我先去找夫子了。”
    说着她就牵着白圭的手去书房了。
    书房正厅的灯还亮着。
    她立在门外,能看见橘黄的光芒。
    听到丫鬟禀报,说是她和孩子是冒着风雪来了,连忙开了书房门请她们进来。
    “这么冷的天,你这浑身是雪,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林修然满脸不赞同。
    “还有你,张白圭,怎么不劝你娘?”
    赵云惜放下背篓,将里面带来的炸鸡和鸡蛋糕给他看,并不回他抱怨的话,而是问:“夫子,都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