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第373章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陆洋今天客串副导演,拿着步话机指挥现场,看得身边的郭帆一脸幽怨。
    自己说话这么好听,怎么在路导这儿不太好使呢?
    这副导演我难道当不得!?
    其实路老板倒没想这么多,单纯因为他说英语带口音,怕现场的外国剧组人员听不懂。
    “灯光组,a区顶光压到5500k,b区柔光箱再往右偏15度。”
    “收到!”
    “道具组,档案盒往前推半米,露出手稿第三页的‘rape’单词特写,对,用蓝丁胶粘住右下角!”
    “收到!”
    陆洋又对照手里的拍摄方案扫视了一圈,回头拿眼神请示监视器前的路宽。
    后者点头示意,陆洋随即换了扩音器。
    “第三十五场,第一镜,第一条,开始!”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被刘伊妃的鞋跟声切碎。
    她站在演播厅防火门前,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裤口袋里的钢笔——那是张纯如的万宝龙149,笔夹处还留着两道咬痕。
    道具组复刻的南京大屠杀档案盒堆在脚边,油墨味混着松木箱体的防腐剂气息,像有人往她鼻腔里塞了把生锈的图钉。
    “action!”的指引声响起,小刘瞬间入戏,眼神凌厉,左脚跨过门槛。
    斯坦尼康摄影师后撤半步,镜头从她绷直的脚踝开始上移:
    黑色西裤褶皱如刀削,真丝衬衫第三颗纽扣松脱的线头在5600k硬光下晃成银丝。
    她的手指划过档案盒边缘,指甲盖在松木纹理上刮出“嚓”的一声。。。
    监视器前的路老板微微点头,这个体现人物紧张、激愤情绪的细节不错。
    镜头跟着她纵贯、推移,划过台下三张华裔面孔,恰到好处地给出了一样的情绪状态。
    这三位是张纯如女士和她的父母。
    路宽别出心裁,让这位真正的传记电影原型坐在台下,去观看扮演者的演绎。
    他甚至不用特意交待这位女作家,怎么去配合镜头、表达情绪、给到反馈;
    怎么在待会儿辩论过程中,表达她和父母二人作为华裔,对诡辩和拒不道歉的鬼子大使的愤慨。
    刘伊妃已经站定在台上。
    在青年导演的安排下,镜头戏剧性地再一次在台上、台下的两个“张纯如”之间摇移,只短短一瞬。
    这是导演的私货,他想要这一世的张纯如女士以这样的形式参与到电影中去,以完成她的夙愿。
    镜头闪回间——
    台下的张纯如,脊背挺直如苍松翠柏,藏蓝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色衬衫领口严整,左手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皮质笔记本边缘。
    台上的刘伊妃,发梢恰好掠过锁骨,像一道精心雕琢的直角,眉峰如刀削般陡峭,一双丹凤眼始终直视前方,虹膜深处浮动着汹涌和平静。
    本不可能在同一时空的2007年出现的两位善良、执着的华裔女性,在穿越者的镜头中,以这种方式进行了灵魂的交汇。
    或许多年以后,当这位亚洲新一代的电影大师登顶,这个转瞬即逝的片段,将成为如同《天堂电影院》最后的吻戏蒙太奇一样的影史经典。
    此时此刻,39岁的张纯如就坐在那里,深情地向台上20岁的少女看去,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主持人简单介绍后,刘伊妃以质询开场。
    食指叩击档案盒边缘,指甲盖与木板碰撞出短促的“哒哒”声:“1937年12月13日,第六师团在中山码头屠杀五千余人。”
    她的尾音突然嘶哑,喉头滚动两次才继续,“你难道连日期也要否认?”
    陆洋和郭帆在台下攥紧了拳头,这一镜至此,已经令他们有些憧憬后续的演绎。
    这两位都见过小刘的经典角色,今天第一次现场看她演戏,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炉火纯青的状态。
    作为导演,即便是正在规训中的导演,他们的主要职业习惯和特长就是观察演员。
    而内地的其他小和她相比,在演技上的差距似乎已经有如天堑了。
    娱乐圈里风闻某些年轻女演员还在靠眼药水挤眼泪的时候,面前的刘伊妃已经有些举重若轻的演技表现了。
    郭帆皱着眉头摇摇头,似乎要将刚刚心里的想法甩出去。
    如果从这短短的一分钟表演来看,也许那些年轻的女明星,现在根本没有同刘伊妃相比的资格吧?
    她对标的,已经是另一个层次的女演员了。
    监视器前的路老板也攥紧了拳头,手心微微出汗。
    他从来没想过第一条就能这么顺利。
    从出场时候的瞬间进入状态,到指甲盖划过卷宗硬质封面的细节处理。
    再到适才那几秒的喉头滚动和嘶哑尾音。
    他自问挑不出什么错漏。
    即便这是一篇命题作文,但刘伊妃写的也几乎是最佳答案了,甚至是一个标点符合都没有错的那种。
    激辩进入中场,一镜到底的斯坦尼康开始环绕拍摄。
    台上的刘伊妃心里一顿,知道自己的考验到了。
    她极力地开始回想这几天不分昼夜的走位和预演,路宽的指导和提示在这一刻浮现于脑海。
    空间感知和走位——想象《好家伙》里乔·佩西的夜店镜头,他的醉态走位全是肌肉记忆;
    道具的交互直觉——德尼罗在《愤怒的公牛》里砸酒杯的碎渣轨迹,梅丽尔·斯特里普在《克莱默夫妇》法庭戏不视物的取证动作;
    呼吸的锚点,每一段质询词句,对应特定的呼吸模式,像《电视台风云》里彼得·芬奇的咆哮一样去重视气口;
    还有长镜头中,人物注意力和表演侧重的分配,哪里是情绪的蓄力点,哪里是视线的牵引处?
    这些念头仿佛在脑海里只过了一瞬,小刘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不自主地扫到台下的张纯如。
    她知道她就坐在那里。
    于是灵台瞬间清明。
    她“哒哒哒”地踩着高跟鞋走到面目可憎的齐藤邦彦身边,将颅骨x光片按在他面前,指甲在“8.7厘米”的数据上刮出高频噪音:“需要我换算成英寸吗?”
    “或者,你认为的道歉,而我们至今没有听到过一句?”
    日苯驻美大使齐藤邦彦咽了口唾沫,扮演者渡边谦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为这位华人女演员的爆发力感到惊讶。
    这位是以百变形象和坚韧精神著称的顶级演员,《电影旬报》评其“仿佛拥有千万张面具,轻易骗取观众的心”。
    刘伊妃的演技在这一段戏里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但在对手戏的渡边谦看来也只是令他惊艳而已。
    辩论至此,面对刘伊妃的步步紧逼,他无奈使用着狡辩者一贯的无耻措辞:
    “对于金陵事件,我们认为那里也许确实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也许军队的部分成员实施了暴力行为。”
    “不!”
    “我们要的不是这样的冠冕堂皇和避重就轻!是道歉!请你复述我刚刚说的话!”
    刘伊妃一字一句,气场完全盖过面前的日苯高官。
    两人还在对话,台上小刘的表演已经接近了尾声,这一段难度极大的一镜到底似乎真的奇迹般地接近被完成。
    此刻台下的张纯如嘴唇蠕动,已然泪洒现场。
    这一瞬间的她好像被堵住了耳朵,眼前一片朦胧,渺渺中看见另一个自己在这个时空里掷地有声。
    一股暖流萦绕心田,整个人都仿佛被治愈。
    现场所有的剧组成员、记者、客串的两位副导演、以及准备在杀青后简短发布会捧场的好莱坞明星们,当然还有小刘的老母亲——
    所有人无论看得懂门道,还是只看得出热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进入pbs演播厅开始,直到最后把齐藤邦彦驳斥地面色阴沉,离开现场。
    “咔!过了!”
    “一镜到底过了!”
    路老板很罕见地加上了一句,边摇头边看着回放,似乎也很不可置信。
    今天这场戏,他是做好拍一两天的准备的,哪里料到小刘真的能一条就稳稳当当地过掉?
    但想到她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预演和排练,想到她那个快要翻烂掉的记载表演细节的记事本。
    想到她为这部电影吃过的苦,走过张纯如这个角色的来时的路。
    也许这个结果是公平和合理的——
    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张纯如,有谁的人生是可以彩排的吗?
    每个人的每天,都是一镜到底。
    于是她在镜头前的每一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已经成为精神和肌肉的天然反应、记忆。
    几乎脱离了表演的范畴。
    仿佛静谧的夜空炸响惊雷,全场轰鸣般的掌声响起,是给刘伊妃,也是给张纯如。
    在场的记者们仿佛穿越回了当初那个剑拔弩张的下午,这一刻他们既是电影中的观众嘉宾群演,也是今天现场的采访人员。
    历史上的1998年,一位伟大的女作家在这里用正义战胜了邪恶与狂悖。
    这一世的2007年,一部伟大的电影复刻了这一历史性的场面,两位大女主在台上、台下相视而笑。
    几条补拍的镜头极其顺利地一带而过,现场所有人、尤其是剧组工作人员的期待感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不约而同地看着监视器后的身影。
    他们等待“杀青”两个字已经很久了。
    一向镇定的路宽似乎也有些失态,对讲机无意中摔在地上的闷响划破寂静。
    他抬起头,迅速锁定了观众席中的那张面孔。
    路宽上前递过扩音,微笑道:“纯如姐,你来吧?”
    张纯如愣了两秒,在一镜到底中已经泛着泪珠的双眼通红,随即清爽利落地接过扩音器。
    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有如她1998年辩论时的铿锵。
    “《历史的天空》,杀青!”
    现场出了些小意外,棚顶的摄影灯突然集体熄灭,黑暗中似乎有人发出压抑的呜咽。
    三秒后,柴油发电机的轰鸣裹挟着数千瓦灯光重新炸开,所有人影在刺目白光中化作晃动的剪影。
    摄影棚里沸腾了。
    陆洋和郭帆起哄,赵飞张目,纠结了道具、灯光、场务一齐不怀好意地逼近,将导演路宽向天上抛起又落体。
    高声欢呼,循环往复。
    刘伊妃和台上的渡边谦握手交谈了几句,也抹着泪走了过来,和台下的张纯如紧紧拥抱在一起。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记录下了这一切,镜头里的张纯如和刘伊妃相似度极高,像是长姐和她的小妹妹。
    一样秀美颀长的身材,相似的脸型和刻意的电影妆容,清澈明媚的双眼,更可贵的是同样干净而热烈的灵魂。
    刘伊妃的下巴磕在长姐的肩头,整个人已经泪崩。
    “纯如姐,谢谢!谢谢!”
    张纯如替她抹去泪珠,却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腺:“茜茜,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要感谢你和路宽,感谢全剧组的朋友,是你们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
    “你替我承受了痛苦,却让我坐在台下享受着这部杰作,我简直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
    爱国女作家的哽咽打断了自己的陈述,面对敌人的铿锵有力在此刻化作万般的喜爱和柔情。
    她从未对别人讲过的是,自己在前几年的煎熬和痛苦。
    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和无处不在的右翼困扰让她几乎有了自杀的念头。
    中国人常常讲,死则死矣。
    这并非消极的宿命论,也不是莽撞的轻生死,而是参透生命的局限后,以理性与情志的平衡,面对生死这一终极命题。
    对于彼时的张纯如来说,她自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为了摆脱痛苦,才令人痛心地走上不归路。
    但时至今日,似乎是如她所言,有了另一个刘伊妃扮演的张纯如替自己分担了这些折磨,才叫张纯如自己的心理顽疾逐日好转。
    中午炽热的阳光照进了摄影棚,让捧着小刘的脸颊、替她擦去泪水的张纯如周身充满暖意。
    她早已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她想一直走下去。
    她想看着电影上映,想看到它像《辛德勒的名单》一样被世人传颂。
    她想借着这部注定要载入史册的电影作品,继续为澄清历史、呼吁和平的正义事业而发声。
    她还想去看路宽执导的北平奥运会,看那个并非是她证件上标注的国籍,却永远流淌在血液中的故土。
    张纯如的父母和刘晓丽在一边也看得泪如雨下。
    他们都是如此珍视、支持自己的女儿,也为她们的真善美而感动,感慨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远处围住青年导演的人群逐渐散去,陆洋作为副导演指挥着大家收拾场地。
    赛博妲己笑着递过一支烟,他还不知道这位电影学院年轻院长戒烟的事情。
    “路导,来一根?”
    路老板笑了笑接过,似乎把女友的良苦用心又抛却了一边,却只是点燃了就不再抽,把它夹到了张纯如那本《金陵大屠杀》的书中。
    悄然离去,准备接受记者采访。
    烟头露在外面,袅袅白烟扶摇、逸散。
    郭帆纳闷地看着青年导演的背影,却不知道他是用这样的一种祭奠的方式,在心里给另一个时空的伟大灵魂送去缅怀与慰藉。
    “张纯如女士,历史已经昭雪,中华正在崛起,请安息。”
    一根孤烟是无法燃尽的。
    路宽去接受采访,做事周全的郭帆小心翼翼地把半截烟取出来,又抖落掉书上的烟灰。
    这本作为剧组资料的张纯如原著被抖落开,扉页上似乎有一首不知是谁自题的小诗。
    郭帆瞄了一眼,认出这跟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上有些类似,应当是路老板的笔迹。
    万里寻真揭鬼域,一腔碧血染莲心。
    铁卷昭昭焚魍魉,蛾眉烈烈照沧溟。
    2003年于柏林,受张纯如女士赠书,夜半有感。
    ——
    因为刘伊妃的影后级表演,原本预计的杀青晚宴,临时变成了杀青午宴。
    瑞吉酒店的会场内,一场简易的记者采访活动正准备进行。
    《历史的天空》正式杀青,无论是为柏林影展和奥斯卡造势,还是为电影的上映提前进行预热和宣传。
    从现在起,它就要经常性地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中了。
    路老板和小刘在后台简单化妆。
    刘伊妃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我刚刚怎么好像看到你抽烟了?”
    “绝无可能,不信你问问郭帆,他递烟被我痛骂了一顿!”
    路宽目不斜视地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振振有词。
    有化妆师在场,刘伊妃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微笑瞄了他一眼,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洗衣机无奈,自己就复吸上次那一回,怎么现在整得跟“狼来了”似的?
    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
    简单的,我没抽,你却老不信。。。
    瑞吉酒店是华盛顿的顶级酒店,很快就安排好了记者会的场地事宜。
    路宽、汤姆汉克斯、摩尔、刘伊妃等主创鼓掌进场,谋杀了现场长枪短炮的无数胶卷。
    现场还有自发赶来支持的张纯如书迷、小刘影迷和推特、油管粉丝,中国甚至是韩国留学生,在警戒线外高声呼唤着几人的名字。
    简易采访活动没有主持人,路老板自己客串拿着话筒:“感谢各位到来,今天电影杀青,稍后请大家在此用餐,下面请有序提问。”
    《好莱坞电影报道》记者:“路,电影开机时公示的成本约4500万美元,对于一部这样题材的电影来说偏高,是否有亏本的风险?”
    路宽微笑颔首:“我们对此并无担心。”
    “首先我要感谢汉克斯先生和摩尔女士,他们自降了片酬出演,一共加起来不到300万的片酬,给我们很多资金空间去完善电影的后期、道具、配乐,甚至是后续的宣传。”
    “另外,由于我们在亚洲的希杰、东宝、问界,好莱坞的狮门、迪士尼、米拉麦克斯等合作伙伴,未来电影宣发成本不会太高,加上奈飞的dvd发行资源,对于影片盈利我们是有信心的。”
    1993年的《辛德勒的名单》,制作成本2200万美元,全球票房3.22亿美元左右。
    不过该片一是有犹太世界的支持,二是凭着1994年的金像奖和金球奖又复播,最后拿到的票房数字。
    对于《历史的天空》来讲,各发行渠道是完全打通的。
    特别在国内的全环节宣发都是成本价运作,在北美则将借助推特、油管等新型互联网工具。
    在项目评估中的盈利预期虽然不是太高,但总归没有蚀本的风险,现在唯一的变量就是在柏林和奥斯卡能否有所斩获。
    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有顶级奖项的加持,在院线和dvd方面将会给影片带来超过5000万美元的额外票房与收入。
    这也是非类型片电影在盈利上的重要筹码,向来如此。
    《朝日新闻》记者:“您如何处理历史问题在电影中的呈现?是否担心影片引发外交争议?或者伤害两国人民感情?”
    “历史问题需要严肃面孔,我们不但有张纯如女士这样的历史学作家,还有来自中日韩、北美的历史顾问团队,对于历史问题,哪怕是军装上一粒纽扣的制式都有信史佐证。”
    “随着电影宣传的开始,我们会将所有电影中涉及的历史真相证据发布于《历史的天空》官方网站,敬请阅览。”
    路宽旋即正色道:“至于你提到的外交争议,我只是一个导演,对这些不了解也不感兴趣,这更不是我的初衷。”
    “但这部影片绝不会像你所说的伤害两国人民感情,就影片本身来讲,就有很多日苯友人的支持。”
    “渡边谦先生是日苯的顶级演员,他在电影中客串了三分钟的戏份,日苯著名的作曲家坂本龙一给电影配乐。”
    “我曾经问这两位会不会担心争议,渡边先生告诉我,演这个角色像是吃芥末,辣得流泪,但能醒脑。”
    “坂本龙一先生告诉我,琴键不分国籍,他的音乐只是为电影中呼吁的和平而作。”
    “我有很多日苯朋友,我认为两国人民的情感不会因为一部讲述历史的影片受阻,只会被缺乏沟通。。。”
    他的声音顿了顿:“以及电影拍摄中途遭遇的极少数顽固分子的恐怖主义行为而破坏,这是我们需要坚决予以抵制的危险因素。”
    话音未落,现场的反战组织人士和亚裔面孔都齐齐鼓掌,给予这位中国导演的发言以肯定。
    小刘罹患分离性失语症,的确算得上是一出错进错出的“苦肉计”了。
    至少在这之后,《历史的天空》和敌对势力的舆论战争完全倒向一边,谁不会同情和共情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呢?
    特别作为对比,日右翼的手段和嘴脸是如此的丑恶。
    《综艺》记者提问汉克斯:“影帝先生,请问你和路宽导演合作有什么感想?”
    汤姆汉克斯跟路老板对视了一眼,有些唏嘘地回忆道:“在金陵的第一场戏,他就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顶级导演的细节,整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我为他和剧组的敬业、专业所折服,路让我想起了此前很多合作过的导演。”
    “他有和《拯救大兵瑞恩》的斯皮尔伯格一样的对历史片的尊重,拍金陵巷战时往我西装上喷的不是人造血浆,是混着铁锈的金陵红土,还有实景拍摄的档案镜头,等等。”
    记者又转向摩尔,依然是一番例行的夸赞。
    《中国电影报道》记者:“路导,影片后期制作、上映日期有什么安排?有哪些准备参与竞争的电影节荣誉?”
    “后期时间预估在4个月左右,包括大量的战争场面的剪辑、配乐,因为大场面调度戏的难度较大,甚至存在补拍的可能性。”
    “因此很遗憾没有办法在纪念遇难同胞70周年之际问世。”
    “不过影片现在已经确认会报送柏林影展和明年的奥斯卡,我们会在12月底在内地及北美组织展映,以符合报送要求。”
    青年导演的语气顿了顿:“这一次我们将以英语片的名义参展,不会占用合拍片的名额。”
    台下懂行的电影人士均眼前一亮,知道这是要卯足了劲对奥斯卡发起冲击了。
    无论是提名还是获奖,对于电影及路宽本人来讲,不但是经济上的额外收入,更是电影宣传、澄清历史的重要臂助。
    哪怕最后没落下一根毛,总归声势是打出来了,也能吸引更多观众走进影院。
    新华社北美分社的戚恒也来到现场,举手提问:“路导,请问有张纯如女士的著作在前,当时为什么还会决定拍摄这样一部影片?”
    “电影和书籍是不同的载体,有着不同的传播途径和舆论影响,《历史的天空》以张纯如女士的亲身经历为纲,串联了众多历史事件。”
    “她的著作像是剖析历史的手术刀,《历史的天空》则是手术探照灯,我们负责点亮大家的视野,让观众看清历史的每个细节。”
    场下都是北美顶级的电影媒体和人物采访媒体,听着青年导演精妙的比喻和流畅的应答,均为之折服。
    即便是《朝日新闻》这样立场存疑的报社,也不能不承认,想在大场面上挑到这位富豪导演的错漏、给他挖坑,几乎不可能。
    连续几个问题都比较严肃,终于有个内地来的熟面孔的问题带来了些粉色的气氛。
    《心浪娱乐》韩璐:“伊妃你好。”
    小刘还一脸痴女笑看着男友发言,突然被cue到。
    “你好韩璐。”
    韩璐在2002年的威尼斯就跟小刘认识了,那时候她是心浪的第一批外派记者,而15岁的刘伊妃第一次参加电影节。
    心浪记者态度非常客气,像个追八卦的粉丝:“我的问题可能有些冒昧哈,如果不便就跳过。。。”
    小刘笑着冲她点点头,示意后者继续讲。
    “想问一下伊妃和路导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有没有什么恋爱的细节可以分享一下啊?后面彼此的事业和感情有什么打算呢?”
    现场响起一片掌声和呼哨,台上的汤姆汉克斯也附和打趣:“其实我们也很好奇。”
    台下鼓噪更甚,前面一系列较为严肃压抑的问题抛却一边,谁不爱八卦?
    刘晓丽、张纯如等亲友都露出了姨母笑,她们其实也很好奇个中的发展缘由。
    刘伊妃略有些腼腆地瞟了洗衣机一眼,斟酌道:“我和路宽。。。从2001年就认识了,他在剧组很照顾我,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师和兄长。”
    小刘说瞎话算是出师了。
    脸不红心不跳,三句话里就数字是真的。
    照顾你?
    好像把你一天骂哭五六次的不是他。。。
    尊敬他?
    大概到处宣传洗衣机大名,在博客上用【轧路姬】的账号到处黑他的不是你。。。
    至于什么老师和兄长——
    说不得你们彼此都不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次拍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本人的精神状态也很差,所以他陪我一起到意大利去散心。”
    “也就是在这段旅途中,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后面的话。。。”
    小刘抿了抿嘴唇,看一边老神在在的洗衣机就心生不爽:“最后一个问题,请路宽导演回答你吧!”
    哼!我看你要怎么讲!
    韩璐一脸期待:“好的好的!”
    她自己倒不大敢直接对路老板提问,但现在嘛。。。
    谁不期待内娱名声在外的洗衣机,能就这种问题给出明确答案呢?
    “啊?”
    说实话路宽刚刚的确走神了。
    他在想着一会儿在杀青宴上,跟哈维等人聊奥斯卡公关的事。
    韩璐看他心不在焉的状态,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路导,您和刘小姐的感情和事业,在这部电影结束后有什么下一步的展望和预期吗?”
    路老板默默地接过话筒,拿余光都能感受到隔壁刘伊妃期待的眼神。
    这个韩璐,你什么单位的?
    瞎问。
    洗衣机面色如常:“我个人会息影一年,在北平全身心投入到奥运工作中去。”
    “小刘她的事业自己有自己的安排,她很独立的,我不干涉。”
    这一顿避重就轻地说完就准备放下话筒,韩璐心道总之已经最后一哆嗦了,干脆壮着胆子追问:“路导,那你们之后在感情上有什么打算吗?”
    路老板微笑道:“好好谈恋爱咯,韩记者是不是还单身啊,怎么对这个问题这么好奇,要么我给你介绍一个?”
    台下一阵轻笑,韩璐有些讪讪,倒是不敢再问。
    简单的采访很快结束,中午的杀青宴酒会也基本都是亲友和关系较近的人士,没有大张旗鼓。
    东道主路宽交际了一圈,哈维兴奋地将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道:
    “路,你上次跟我讲的几个人,我都处理好了。”
    “真让你说对了!那个阿基多竟然还有录音!被我钱买了,签了和解协议。”
    爱莎·阿基多和露西亚·埃文斯,是2017年最先通过《纽约客》告发哈维的女星。
    1997年,时年21岁的阿基多在戛纳电影节期间被哈维诱骗至酒店行了不轨之事,后来也成为米兔运动的旗帜性人物。
    说是沆瀣一气也好,说是劫贫济富也罢,路宽暂时不能让哈维太早翻车。
    他和民主党某些头面人物关系密切,特别是路老板即将成立的那只cds的受益人的幕后“黑手”。
    他也是好莱坞权势滔天的人物,是路宽和北美问界想要从奈飞和问界起步,在北美娱乐业真正扎根的有力臂助。
    哈维这只黑手套,用得好了当有极大的助力。
    但需要一个从能力、财富、眼界、气势上都能东风压倒西风的存在,比如路宽。
    哪怕是最后真的快要殃及池鱼之时,他自己也能完美抽身。
    总之这个犹太安禄山是在好莱坞霍霍,路老板还没有这么强的道德观念,要在北美替天行道。
    这些白犹、红脖子、这个岛那个老爹的,随便你们耍去。
    别来惹我就行。
    路老板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哈维:“就一个能录影录像吗,你再捋一捋,中国人讲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总归没大错的。”
    犹太佬点头称是,从怀里掏出香烟。
    同郭帆一样,他也不知道这位老烟民已经“妻管严”早期了。
    小刘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到男友边上:“哈维,路宽戒烟了。”
    昆汀看到这两个狐朋狗友在角落里密谈、掏烟,正准备来蹭一支聊聊骚,猝不及防听到刘伊妃面带微笑的通知。
    两人动作一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路宽。
    你没事吧?
    戒烟?准备要孩子啊?
    正经导演谁特么结婚要孩子啊?
    岛上去过没?银趴玩够没?
    青年导演握着拳头在嘴前轻咳了一声,冲两人举杯:“吸烟有害健康,喝点儿红酒挺好。”
    看着他边上娉娉婷婷的刘伊妃,再瞧瞧一脸无所畏惧、但根本没有一点接烟意思的路宽。。。
    犹太安禄山和脚控变态导演沉默了。
    特别是哈维,他很不理解。
    当年一文不名的时候,就能一把刀从东大杀到北美影坛,先斩自己、再阴迪士尼的神秘宗教狠人。
    第一部电影连几十万美元的预算都凑得费劲,转头就敢直接上马7500万科幻巨制的天才导演,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刚刚在自己面前还气度渊渟岳峙,指点江山的顶级富豪,怎么就突然被这个俏丽可人的小姑娘俘获?
    这河狸吗?
    如果是这样。。。
    那我们当年在洛杉矶日落大道混迹的crazy girls脱衣舞娘俱乐部算什么?
    那我们在比弗利山庄豪宅的露天泳池搞的加勒比小姐选美算什么?
    那我们在拉斯维加斯凯撒宫酒店,抽着全球唯一合法销售的克里斯托雪茄,听着吧台后的古巴乐手即兴演奏爵士,烟雾与萨克斯风共鸣时!
    又算什么!?
    一胖一瘦的两位好莱坞顽主,沉默地看着这对中国情侣走远。
    即便回头冲他们礼貌点头的东方美女再是蛾眉宛转、美若天仙,也难掩他们感到痛失狐朋狗友的遗憾。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哈维最先打破沉默:“真没想到,路现在变成这样了。”
    “怪不得叫我处理。。。也许他自己早就金盆洗手了吧。”
    昆汀也颇感无趣地摇摇头,以后能在艺术上谈天说地,闲暇时饮酒放荡的人又少了一个。
    阅片无数的他,莫名想起自己很喜欢的一部香江电影里的桥段和台词。
    《大话西游》的结尾,夕阳武士在城墙上亲吻紫霞仙子后,望着至尊宝转世牵马离开的背影——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
    路老板自然不是狗,却像是套上了金箍的至尊宝。
    套上了金箍,至尊宝从一个浪荡的山贼,变成了需要承担情感责任的齐天大圣。
    值得庆幸的是,他不用面对电影中,亲眼看着牛魔王杀害紫霞时的抉择——
    不戴金箍救不了你,戴了金箍爱不了你。
    刘伊妃给他戴的金箍,恰恰是叫他一生一世地只爱自己。
    当然,她永远会先于对方做到这一点。
    “你怎么小脸红扑扑的,喝了几杯酒了?”
    小刘一脸无辜:“没喝多少啊,我一直在乖乖等你应酬完,看见哈维给你递烟才过去的。”
    “你不好讲,就让我做这个坏人吧,我愿意的。”
    路宽笑而不语,亲昵地捏了捏她俏丽光洁的下巴:“要讲什么抓紧讲,晚上有正事要做。”
    洗衣机憋了三四天了,取代涩涩的,就是今天这个一镜到底的指导和预演工作。
    小女友娇笑地拍开他的手:“我跟妈妈讲过啦!”
    “什么?”
    刘伊妃搂着他的胳膊:“就是下面的安排啊,修完学分就回北平,然后在人艺踏踏实实地进修一年,把这部电影里的经验、情绪、表演细节好好消化掉。”
    小姑娘笑靥如:“主要跟她讲的是。。。我要跟你住一起,刘女士也同意啦!哈哈!”
    “我们那一栋隔壁,我也开始安排家具家电了,就给妈妈住,从园里一分钟都不要就能走过来,很近的。”
    “然后请昌平别墅的保姆把我的猫猫狗狗都带过来,以后有这么大的场地给它们撒欢,多好啊!”
    泼出去的水,已经把自己的老母亲安排地明明白白了。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过二人世界的。
    路宽呷了口猩红的酒液,调侃道:“那你好好学习,等你修完学分就是研究生了,高学历人才啊!”
    小刘冲他挑挑眉:“假如你根本不认得我,我现在的水平,去你公司里,能不能干个什么岗位?”
    “干总裁啊,今晚就干。”
    “去你的,我认真的。”
    路宽认真思考了几秒:“你现在处理事情的视角和思路是有的。”
    “但具体庶务非常繁琐和复杂,不是跟着我看了什么、或者念了几天书的就行的,有很多东西我也一窍不通。”
    “所以博客网和微博我基本都不插手,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他突然想起什么:“不过明年我可能还真没太多时间管公司的事情,你应该比较闲,可以帮帮我。”
    奥运事务繁忙,后世老谋子做总导演,在奥运大厦最长连续一周没有回家。
    况且奥运大厦安保和保密级别很高,问界的很多事务汇报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刘伊妃在人艺能有多忙?无非是排练剧目罢了。
    如果没有她,路宽还真不知道交给谁才好。
    酒会很快结束,路老板又在北美逗留了两天。
    他处理了北美问界的商务工作,包括推特和奈飞的整顿、发展,又悄悄地跟保尔森会面。
    接着关心了正在制作的《暮光2》、《钢铁侠》等电影项目,又和哈维等人商量了《历史的天空》未来在北美的宣发和冲奖事宜。
    2007年8月4号,波音777的尾迹云在平流层划出两道白线,像上帝用粉笔解着一道关于归途的几何题。
    阔别故国大半年,游子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