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几人从江陵茶肆出来,略走几步,就到家了,裴寂好奇地打量着,他看向这个秀雅的小院落,再看向白圭时,便见他清冷矜持的面色瞬间消融,唇角挂着柔和的笑意。
    一看就知道极为期待回家。
    “白圭、叶珣、淙淙你们回来了,先等一下,还有个米糕没炸好。”清婉的女声响起。
    “娘,我同窗裴寂过来拜访。”白圭扬声道。
    赵云惜这才探头往外看,见是一个矜贵的小书生,就笑:“你先给他倒茶喝,我这马上就好。”
    她也是许久没下厨,想着要给白圭做吃食。
    张白圭只得招待客人,看着叶珣挽着袖子去帮忙,登时急得不行,还不等他说话,赵淙也进灶房了。
    “裴同学可有什么忌口?”赵云惜扬声问了一句。
    裴寂文质彬彬:“小生并无忌口,婶子随意便好。”
    片刻后。
    赵云惜端着饭菜出来,笑着道:“家常便饭,裴学子随意吃点。”
    裴寂一口谢谢婶子梗在喉头,白圭娘生得也太年轻了,他连忙作揖,素来能言善辩,此刻也只觉拙口笨舌不会说话了。
    赵云惜笑着招呼他坐下,温和道:“寻常百姓家,粗茶淡饭,你多担待。”
    张白圭笑了笑,他和裴寂并不太熟,但他家世好,是知府大人的姻亲,愿意亲近他,估摸也有李大人交代过的意思。
    空气中浮动着春日特有的气息,张白圭吃着炸鸡,和蒸槐花,听着裴寂赞不绝口。
    餐后,赵云惜又端出来一碟蜂蜜鸡蛋糕,笑着道:“这是我在家闲着没事琢磨出来的,又绵密又香软,尝尝。”
    有学子来,她自然愿意好生招待。
    赵云惜给他们的小泥炉煮上茶水,让他们自己玩,这才去折腾紫藤花架。
    打算在二门处搭一个花架,两边种上紫藤花,这样有一道花墙,养上几年就很好看了。
    还有先前白圭说,要在书房前种一棵枇杷树,她觉得是挺好,吃枇杷的时候挺快乐。
    还有柿子,这玩意儿在冬天太需要了,又能补充维生素,又很香甜,再冷的天都能结厚厚一层。
    赵云惜打理完紫藤花树,就过来想挖坑种枇杷,白圭瞧了,接过她手中的锨,抢着挖坑。
    赵云惜拿锦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道:“你照顾好客人就行,不必管我。”
    她又开始琢磨,院子里种了柿子和枇杷,那这石榴和葡萄也得种,倒是桃啊杏啊不用种,哪来都多,去买一筐子回来也不贵。
    张白圭笑着道:“不打紧,裴兄不是那等爱计较的人。种棵石榴也好,夏日里看花,秋日结果,油亮硕大的石榴也漂亮。”
    赵云惜又去招呼裴寂,笑着请他喝茶,裴寂穿着天水碧的道袍,滚着窄边,瞧着颇为恣意潇洒。
    明朝书生服饰这一挂,真没得说。
    裴寂生得好相貌,眼若秋水,肤若凝脂,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一看就是进士胚子,特别有那股文人气质。
    赵云惜满眼欣赏。
    年纪大了,就喜欢意气风发少年郎,瞧着自己都跟着舒朗起来。
    裴寂客气道谢后,心想张江陵真是有个好母亲。
    他觉得有趣,笑了笑,温和道:“我与白圭同窗一场,如今一见如故,想要和他亲近一二,也不必做什么客人,把我当小辈就是。”
    他说着起身,帮着去做事。
    叶珣:?
    他危机感颇重,来个会事的,要抢他云姐姐,那可不行。
    初夏时节,晌午还是有些热的,王娘子煮了酸梅汤,在井中湃着,等凉了再喝,便觉沁爽。
    正说着,隔壁刘寡妇抱着圆胖的大西瓜过来,笑着道:“我买了好些瓜,初夏第一茬,吃着还挺甜的,抱来给你们尝尝,就在西市卖,吃着喜欢了让你婆母给你买。”
    她说完,也没往院子来,直接就回去了。
    赵云惜道了谢,目送她离去,这才抱着西瓜回身。
    “刚好我们新烤的蜂蜜鸡蛋糕好了,赵淙,你一样提一兜,左邻右舍都送了去。”
    左边是刘寡妇带着书生夫妻俩,右边是沈榕小公子,端的不能厚此薄彼。
    谁知——
    门又被敲响了。
    就见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闪现,王朝晖眨巴着眼睛,笑嘻嘻问:“赵娘子可在家?”
    赵云惜:?
    她打开门,就见王朝晖背着个布袋,吭吭哧哧地哼。
    “怎么了?”她问。
    “家里一点小土仪,送你了。”比我,可累死他了。
    接过来一看,是一大兜盐。
    赵云惜:……
    有一说一,古代的盐和布,那都是能当钱使的硬通货。
    “这不合适吧?”她问。
    王朝晖摆摆手,叉腰:“我家里就盐多,给你提一袋子来,反正你家也要吃盐,送人也行,卖了也行!”
    王朝晖正要往里走,就见裴寂挽着袖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他顿觉头疼地收回脚步,满脸严肃道:“我娘还要检查我功课,我先走了?”
    他扭头就跑。
    救命啊。
    大魔王裴寂!
    真是要了老命了!
    赵云惜满脸迷茫地回神看一眼院门,对着他挥了挥手,将一袋子盐提进灶房。
    王娘子:……
    盐罐子一般都是半斤、一斤装,这得有二三十斤,一时还真不好储存。
    “我们腌点咸鸭蛋?这么多盐……”
    赵云惜随她处置去了。
    而裴寂正在和白圭聊天:“我瞧了你现在做的诗,心中佩服。”他眸中多了几分真诚的欣赏,笑着道:“一般人在十岁时,根本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就算能作诗,也多是模仿、写景叙事等,以物言志,能写得这般成熟坚定,白圭,这十六年来,我只见了你一个。”
    裴寂少年天才,从未信服过谁。
    他知这世间天骄众多,但张白圭来自江陵军户人家,其父虽也有几分才名,拿到府学来看,却是不见丝毫水花。
    粗野军户家,硬是飞出麒麟儿。
    裴寂见天色不早,对张家有一定了解,这才起身,冲着众人躬身作揖,说是要回家温习功课了。
    赵云惜客气地留了两句,便随他去了。
    他身上那天水碧的罗衣,考究精致,衬得少年清瘦的身影极为好看。
    赵云惜见他走远了,这才问一句:“有你同窗来做客,提前说一声,免得怠慢了。”
    她估摸着,往后会有更多学子来,毕竟历史上张居正的交友范围极广。
    “临时凑在一处要来的,不妨事。”张白圭给枇杷树浇了水,又把土平实,这才慢悠悠道。
    赵云惜点头。
    不知从何时起,能听到一声蝉鸣,知了知了的声音就一直在耳边。
    隔日。
    白圭、叶珣、赵淙、张文明去读书,李春容、甜甜、张镇去摆摊卖炸鸡,她在家就有些无所事事。
    琢磨了半晌,甚至都想去街上抱几只鸡苗回来养了。
    *
    “舅舅给我几本书,托我给你送来。”裴寂清朗的声音响起。
    白圭客气着道谢,接过后,打开一看,就见是历代程文,他细细研读,不住点头。
    众人见二人来往,彼此间的眉眼官司顿时深了。
    裴寂将东西送到,又寒暄几句,就走了。他心想,这小屁孩子,还挺有意思。
    张白圭已经捧着书读起来了,他难得见这么全的文章,自然想一口气读完。
    傍晚时下课,他都将书抱着,想着回家抄录一遍,这样就能随时看了。
    刚和叶珣汇合,迎面就碰上王朝晖和几个吊儿郎当的锦绣少年。
    “张江陵!”王朝晖眼前一亮,笑眯眯道:“下次去你家拜访啊!”
    上回发现裴寂在,他都没吃上他家东西,可恶。
    张白圭笑眯眯道:“成。”
    等两波人错过,他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不是你咋认识甲班的书呆子?”
    “他们腹中空空,你别被传染了。”
    “不要乱说,张江陵不是书呆子。”王朝晖反驳一句,走远了,还小声嘀咕:“他走路都想看几眼书,哪有这样爱读书的人?”
    一众小弟:“就是就是。”
    ……
    张白圭眸色闪了闪,他觉得府学中很有意思,大概分为三拨人,第一拨便是甲班中才名极盛之人,第二波便是寻常才名,第三拨就是砸钱进府学,彼此间各有鄙视链。
    三拨人素来不睦,碰见了也是互不干扰,谁也不搭理谁。
    张白圭摇头失笑,朝堂中亦是如此么?
    他猜测。
    *
    等回家后,就见面前摆着书箱,新打制的,按着府学这边的书箱做,精致又漂亮,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工欲行其事,必先利其器。”赵云惜小手一挥:“漂亮的书箱也不能少。”
    她还学着以前的样子,挂了一只毛线织的小黄鸡。
    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张居正素白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小鸡,捏了捏:“这是?”
    “你属鸡给你挂小鸡,你要是喜欢其他的样式也行,喏,甘夫人送来一堆其他花样,想换自己挑。”赵云惜拍拍他肩膀,哼笑:“确实像你,小黄鸡。”
    张白圭又捏了捏圆滚滚的小鸡,垂眸低笑:“不用了,娘选得极好。”
    “近来进度有些慢同窗一截,我心中惭愧,便想着追一追进度,我先去看书了。”张白圭说着,就捧着书进了书房。
    叶珣也跟着进去了。
    赵淙和张文明对视一眼,两个学渣根本看不懂学霸的进度。
    张文明本来也想去读书,不忍心赵云惜一人辛苦,家中事多,纵然雇了长工,但操持家业,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