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县学前绿树成荫,偶尔有柳絮飘过,落在母子二人头顶。
    张文明轻轻拂掉柳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会好好读书的。”他昨日看见城中富户家的娘子,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玉簪,闲懒地倚在栏杆上,他当时就想让云娘也拥有这一切。
    张文明目光灼灼,亲昵地捏着白圭小脸,眸光却一直盯着娘子。
    赵云惜腼腆一笑:“相公读书,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吃饱穿暖,莫辜负自己,缺钱了尽管问我要。”
    “嗯。”
    “那我走啦,等相公回来。”
    赵云惜冲他摆摆手,想了想,将怀中带着余温的素纱巾子,回首一笑,牵着白圭走了。
    张文明握着巾子,半晌没回神,有柳絮纷飞,他垂眸浅笑,不可遏止。
    *
    赵云惜带着白圭刚转过街角,就见李春容在装模作样的看路边小贩,她没拆穿,远远地喊了一声。
    三人推着小车,一道回家去了。
    枯萎一冬的小路两旁,青草渐渐发芽生长,各色小野花也十分新鲜,绿柳拂堤,到处都极新鲜。
    赵云惜最喜欢春日。
    她的心情也跟着昂扬起来,牵着小白圭的手,想起来那句,“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这辈子可有机会往京城走一趟。
    小白圭也很快乐,他不停地在田野上跑跑跳跳,摘一把小野花送给娘亲。
    “娘,送你一朵小发发~”
    赵云惜接过,别在发髻上,歪着头看他:“好看吗?”
    白圭:“娘最美!”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地回家,等到村头遇见里正,他正带着个八九岁的小童,手里提着束脩,见了三人,连忙笑着打招呼:“你们家族学开了,我送宏儿去看看。”
    李春容客气道:“尽管送去,咱张家的孩子,只要不在课堂上捣乱,都收。”
    愿意读书的自然不会捣乱,不愿意读书的,听不进去,估摸着哭着都不会去。
    里正乐呵呵地笑,温和道:“你们这一支是出息了,如今也知道回头拉拔村子,我们都感激你。”
    几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分开了。
    赵云惜打量着族学,她以为是只收张家人,没想到村人也收。
    “你爷爷那时候散尽家财,只图一个张家仁善这样的名声,好在没有辜负,你爹进了侍卫,你三叔进了秀才,你大伯借此做生意。”
    李春容捏捏小白圭的脸,笑眯眯道:“你要记得,钱不是最重要的,名声才是。”
    赵云惜震惊:“散尽家财?”
    李春容点头,笑眯眯道:“刚迁来江陵时,你爷爷的家资比现在我们三家加起来还丰厚,但是为了子孙前程,他还是散了。”
    赵云惜抓住重点:“我爷爷迁来江陵?那我们大年初一给谁烧的纸?”
    张诚还活着!
    她瞬间瞪圆眼睛。
    “衣冠冢啊,要不然心里没个寄托。”李春容笑着回。
    两人打开院门,赵云惜还沉浸在张诚早年混过江湖的老黄历中,一时觉得还得是老年人,办事就是猛。
    “我去接甜甜放学。”李春容看着天色,连忙道。
    她这一天,想她想到不行。
    赵云惜坐在书房中写作业,白圭坐在她身侧,两人都在练字。
    白圭的一手字,让她相信什么叫天赋。有些人,你不管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人家随便发力。
    小白圭刻苦、努力。
    小小年纪就很坐得住,两岁略识得几个字,如今快四岁,启蒙、四书已经梳理一遍,今年再过一遍五经,到了五岁,估摸着就算正式入学。
    赵云惜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字,甚是满意地点头,她天赋不如白圭多矣,但她的目标是张文明。
    过了一会儿,她练了两张大字,觉得手腕都酸了,这才敲敲白圭面前的桌子,笑着道:“走,娘带你去挖荠菜去,等晚上我们做水煎包吃。”
    小白圭有些舍不得放下笔,却还是乖乖点头,跟着一起往外走。
    春日风暖,他穿着细棉的直裰,更衬得小脸粉白。
    “就去南坡,我记得去年就有很多荠菜,我们去看看。”赵云惜左手擓着竹筐,把镰刀放里面,右手牵着白圭。
    其实在村里,像白圭这样三四岁的小孩,已经满村子乱跑了。但赵云惜是现代思维,总觉得小孩要看紧了。
    两人刚出院门,就碰见族学放学,一群小孩蜂拥而出,背着书包,三五成群,聊着天回家。
    甜甜跟在李春容身后,亦步亦趋,叽叽喳喳说自己今天在背幼学琼林。
    “我会写人字了!”她握住李春容的手,一笔一划写着。
    抬眸看见白圭,她噔噔噔跑过来,又写给他看。
    “姐姐好厉害!到时候考个女秀才!”小白圭竖着大拇指夸。
    甜甜乐滋滋一笑。
    赵云惜索性带她一起去挖荠荠菜,想着人多热闹。
    但是过分热闹。
    以前的甜甜不会说话,在家里不显眼,现在好像要把以前没说过的话都补回来一样。
    小嘴叭叭的,特别能说。
    赵云惜捏捏她的小揪揪,忍不住笑:“读书开心吗?”
    甜甜点头,她特别开心。
    三人到南坡,就见王秀兰也在挖荠菜,她筐子里已经装了一满筐。
    见赵云惜来,先是打量三人的浅色衣裳,又看看她嫩白的小手,无奈道:“怪不得你娘不让你干活,看着都心疼,你们娘仨玩着,我刚挖的分给你们,我手快,你别推辞。”
    说着就把自己筐里的荠荠菜全都码到自己她们框里,根本不容拒绝。
    赵云惜眨巴眨巴眼睛,她举着镰刀,有些无措,有时候村人就是这么热情,根本不容拒绝。
    “谢谢婶子,你人真好,这样踏实能干,你家狗娃子肯定能考上秀才!”她笑眯眯地夸赞。
    王秀兰就喜欢她这见人三分笑的劲头,闻言也跟着笑,爽朗道:“他们夫子给狗娃子起个名,叫张慊恒,我听着就喜欢。”
    “张慊恒?好名字,如心即所谓慊也。”赵云惜瞬间就能想到对应的古文。
    王秀兰连忙点头:“对,就是这个什么什么也。”
    她也记不住,就是觉得厉害。
    “你也厉害,懂得这许多。”
    赵云惜蹲下,跟着一起挖荠菜,笑着道:“现下茵陈、紫地丁、车前草都长得正好,瞧见了晒干,平日里用得着。”
    “好哦,我瞧见了就挖一点。”
    两人闲闲聊着天,听王秀兰说她每天二更天就起床和面做烧饼,听她说每天卖几百个饼子,三个烧饼能赚一文钱,说她很开心这样努力奋斗就有钱的日子。
    “我们庄户人家,也不图挣大钱,真挣了我们这脑子也留不住,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很知足。”王秀兰满脸都是感激。
    她永远记得,她在落魄时,这婆媳俩拉了她一把。
    赵云惜笑了笑,温柔道:“是婶子自己的功劳,你太勤劳了,让我很是佩服。”
    王秀兰嘿嘿一笑,乐滋滋道:“听说你娘又开始卖炸鸡了?你放心,我每天早上陪着她,我保护她!”
    赵云惜也跟着笑起来,乐呵呵道:“那得谢谢你,我们确实没啥功夫。”
    把王秀兰的筐子又挖满,这才一起回家去了。
    “秀兰婶子,我们回了。”
    “成。”
    两人告别后,赵云惜擓着筐子回家,甜甜和白圭非说要帮她抬,她还得小心些,别磕着两人。
    等到家后,把荠荠菜倒在地上,先把嫩、肥的挑出来,打算明天擓去给甘夫人吃,她快生了,肚子圆滚滚的,看着就吓人。
    剩下的都择出来,白圭和甜甜帮着择,福米按住要捣乱的小猫,喉间溢出低沉的威胁。
    赵云惜拍拍福米:“不用管它,它能怎么闹。”
    猫咪弓着背,侧着身子,一顿冲锋,把她刚摆整齐的荠菜都给撞倒了。
    赵云惜气势汹汹:“小白狗!让小猪咪不许捣乱!”
    吃得是挺胖,就是皮得很。
    “我养俩孩子都没你一个调皮。”她小声嘀咕,说完后,觉得自己说得特别对。
    白圭见娘亲不高兴,连忙把荠菜又给收拾整齐。
    “乖乖没事。”
    她连忙哄。
    正择着,李春容洗衣裳回来,裙子上还有水珠。
    “放着我来弄,你去和面。”李春容见她指甲都染青了,连忙道。
    赵云惜点头,笑着道:“那我去和面,我晚上做水煎包来吃。”
    李春容连忙点头,让她去忙。
    赵云惜先把面和上,放在温水上发酵,见梁上挂着肉,就割了一块后臀尖下来,七分瘦三分肥,剁成肉馅儿,等会儿和荠菜合在一起做馅儿。
    李春容很快就端着水灵灵的荠菜过来了,切成碎,笑着道:“你来拌馅儿,你拌得好吃。”
    两人又是拌馅儿,又是包,很快就收拾一箅子出来。
    锅里煮着粥,这会儿已经咕嘟咕嘟地冒泡了。
    把鏊子拿出来洗洗,刚好够放满,她先是兑淀粉水,把芡汁、面粉、水、油按比例勾兑好,差不多到小包子三分之一处,就盖上盖子。
    李春容满脸不解:“这能行吗?”
    赵云惜也不确定:“试试看呗,不行了当包子吃,反正这么小,熟得很快。”
    两人盯着鏊子看。
    白圭、甜甜在外面跟小白狗赛跑,两人一狗玩得嘎嘎直乐。
    赵云惜忍不住勾唇轻笑,小孩天真可爱的笑容真得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