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惊蛰开了院子的灯,也没说帮仇非的忙,走到躺椅旁躺下,他还嫌新换的灯泡太亮了一点,抬起胳膊架在额头。
    仇非还想问问林惊蛰工具在哪儿,一回头,林惊蛰已经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了,胳膊挡住半张脸,挺立的鼻梁被灯光打上了一层高光,胳膊下的位置出现一片阴影,下巴微微抬起,喉结在脖颈间上下滑动,白皙的皮肤因为喝了酒染上粉红,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看得人鼻腔里一股燥热。
    一股热风袭来,酒分子在高温下迅速发酵,顺着仇非的毛孔往里钻,没喝酒都已经让他有些醉意,一个古怪的词语跳进他的脑子里,性感,他先前一直觉得林老师是冰清玉洁的茉莉花,现在更像是妖冶的罂粟。
    仇非舔了舔嘴唇,干涸的感觉非但没有缓解,嘴里更加灼热,他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让他朝林惊蛰靠近,完全忘记自己来隔壁是干什么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林惊蛰身边走。
    院子里只有聒噪的蝉鸣,林惊蛰大概是没有听到仇非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你种了没?”
    仇非刚走两步,被林惊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定在了原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林惊蛰听着不对,支起身子,眯着眼睛看向他,红晕从林惊蛰的脖颈蔓延到眼尾,林惊蛰清亮的眸子也镀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啊?”仇非被盯得浑身战栗,直到林惊蛰站起身来,莫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仇非本能往后退了几步,一向油嘴滑舌的他竟然语塞,“我……没找到工具……”
    林惊蛰指着角落的置物架,等仇非找到工具箱,他又重新坐回了躺椅上。
    见林惊蛰没有走过来,仇非莫名松了口气,大美人就是大美人,哪怕是欣赏都得保持距离欣赏,稍微靠近点,自己还有点招架不住。
    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林惊蛰打理得很用心,要不是因为林惊蛰今天跟父母吵过架,估计他早就把花坛里的枯枝给收拾了。
    仇非拿着铲子把死掉的绿植给挖了出来,等挖出坑来后,他正琢磨着怎么把盆里的茉莉移栽到地里,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差点没给春心荡漾又心不在焉的仇非吓跳起来。
    “你现在移栽到地里,它过两天就能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惊蛰一声不吭走到了仇非身后,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将仇非笼罩。
    哪儿还有暧昧的气息,仇非捂着胸口被吓得够呛,“林老师,你走路没声啊?”
    林惊蛰虽是喝了酒,头脑还是清醒,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嘴巴一点儿都不饶人,“你自己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怪我走路没声?”
    那种瞧不起人,居高临下,又劲劲儿的感觉,给仇非听得心猿意马。
    “这样移栽过来活不了吗?”
    一只纤细的手指拖着茉莉花的花苞,林惊蛰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吐字比平时用力,听着又费劲,又色情,“满头花苞就不要动根了,等它在盆里先长半个月再说吧,等花开了,修剪完再换盆。”
    林惊蛰为了写字,指甲修到跟指尖齐平,连指甲盖都是淡粉色,他指腹在花苞上轻轻摩挲,像是在逗一只小流浪狗,仇非嘴唇无意识张开,下巴都跟着痒飕飕起来。
    “哦……种花……居然这么多讲究……我还以为直接从盆里移到地里就完事了……”
    “卖你花的人没告诉你怎么养?”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跟林惊蛰说话,仇非虔诚地注视林惊蛰的脸,他觉得现在的林惊蛰有股蛊惑人心的魔力,林惊蛰问他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哪怕是问他银行卡密码。
    “没有啊,我让他把这几盆长得好的都搬我车上就行,买完就走了。”
    “呵。”
    难怪,人家老板一眼看出仇非是个财大气粗的冤大头,根本就不在乎怎么养,养死这几盆,肯定会再去买的。
    既然不能马上移栽到地里,仇非这人干活可不是有前手无后手的,他又拿铲子给挖好的坑都填平,顺道连花坛边上的土,地上的落叶都一并收拾干净,他能感觉林惊蛰一直站在他身边,这一直不说话,尴尬凝固在空气中,仇非可受不了了这样。
    “怎么……怎么喝酒了林老师?”
    “喝酒能有什么理由,想喝就喝。”
    喝酒怎么会没有理由呢,有人喝酒是高兴,为了庆祝,有了喝酒是难受,为了排解,无缘无故都得来两口的,那是酒蒙子,林惊蛰既不是酒蒙子,也不是为了庆祝,他喝酒是因为不高兴,萦绕在他身边的酒气都是苦涩的。
    “你是因为你父母的出现不高兴吗?你们怎么了?”仇非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话多,在林惊蛰面前不说话不行,不说话他俩一点机会都没有,说了又怕林惊蛰嫌他烦,“我也不是打听你的私事,就是关心关心,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要喝酒的话,你可以叫我,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
    “谁给你说我是一个人?”
    因为打从林惊蛰回来,仇非就没见过林惊蛰有亲朋好友上门拜访,林老师全身上下都写着“请勿打扰”,与其说他没有朋友,不如说他不需要朋友。
    “啊?你跟别人一起喝得酒吗?谁啊?”
    林惊蛰见仇非小心翼翼模样,笑道:“我是一个人去喝的酒,也就是小县城没有gay吧,酒吧搭讪的人都是异性,不然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仇非听得云里雾里的,给吧是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林老师是一个人。
    “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就是觉得人心很难捉摸,明明不想要的东西,也非要争非要抢,抢到手了又不珍惜。”
    仇非拍了拍花坛里的土,“你是在说你父母非要给你爷爷奶奶迁坟的事情吗?你不想去大城市?其实我也不想你走。”
    “我从小是跟我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年,98年下岗潮,他们没了工作,和很多人一样去广州打工,工作很忙,只能把我丢给爷爷奶奶,等他们赚到钱,想起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广州安了家,还生了我弟弟,他们要忙事业,还要忙着照顾我弟弟,过年也不怎么回来了。”
    其实到此为止,林惊蛰都觉得没什么,反正天底下这样的家庭很多,有些人跟父母缘浅,小时候可能会执着,长大后也就慢慢放下了。
    “直到有一年,我突然发现我性取向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男人,那一年刚好我父母他们也想起了我这个人,大概是良心过意不去,执意要把我带去外地,不在一起生活的人习惯是不一样的,我们互相不适应,他们不喜欢我,还知道了我喜欢男的,看到了我跟我初恋的短信,他们很生气,特意回来了一趟,闹了学校去,还要带我去看病,是我爷爷硬把我留下来,我初恋也因为这件事情转学了,不然他们不会罢休,有时候就想不通,其实他们并不是很想要跟我一起生活,又非要把我从爷爷奶奶身边带走,也不在乎这个人,却对我喜欢男人的事情反应那么大,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回来过几次,现在又想把坟迁走。”
    不管是不是自己想要,非得要弄到手,林惊蛰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想跟他们联系,不想跟他们相处,不光是父母,他懒得去揣测任何人的想法,他喜欢最简单最粗暴最直接解决问题的方式。
    “林老师,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像我,我接近你的目的就很单纯,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会对你有小心思。”
    林惊蛰冷笑一声,“你?你还单纯?不是你跟你店员说来恶心我的吗?”
    我靠?这话林惊蛰听到了?
    “我……那是只是敷衍他,我是真心实意的,绝对没有故意逗你玩的意思,比真金还真!”仇非举起三根手指,就差对天发誓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怕自己越描越黑。
    “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就当喂狗了。”
    仇非快步追了上去,挡在林惊蛰跟前,“我就是觉得你总不爱笑,但是你不笑也好看,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觉得你高兴最重要,你要嫌烦,不想跟别人相处那就不相处,你管你爸妈怎么想的,你把铁门一关,谁都进不去,千金难买你高兴。”
    “你也进不去。”
    “那不行!”仇非手舞足蹈,怎么挖坑给自己跳,他绞尽脑汁道,“总得有个人帮你拿快递,修灯泡吧,那别人来捣乱,我不得给你当保安?帮你把烦人的人都挡在外面,你不高兴把门都关上,给我留条缝就行。”
    林惊蛰难得有耐心听仇非说完,“你不是gay,你不喜欢男人。”
    什么给不给的,别的男人自己或许不喜欢,但是林惊蛰他仇非肯定喜欢,他喜不喜欢自己会不知道吗?
    “我说了你随叫我随到,给你办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是在泡我呢?还是在找兄弟讲义气?”
    这把仇非问蒙了,但他肯定不找林惊蛰做兄弟,“我对我兄弟可没有这么死皮赖脸过。”
    不是找兄弟,林惊蛰毫不避讳,脱口而出,“你想跟我上床?”
    “我……”仇非脑子嗡的一声,跟狗咬尾巴一样原地转圈,一股热流从他丹田直冲天灵盖,他一直觉得林惊蛰是生长在幽谷的兰花,脱俗高雅,一尘不染,上床这么粗鄙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给仇非都听害臊了。
    见仇非哑声,林惊蛰以为他是默认,继续道:“所以说你不喜欢男人,你可能只是对我好奇,你……”
    “我先前确实没有想过。”主要是不敢,总觉得把意淫的对象换成林惊蛰,是对他的一种玷污,兰花也好,茉莉花也好,都是纯洁的,仇非总想把林惊蛰捧着,“我要敢这么想,你不得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