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觉得他……不跟我说实话……

    梁方起话音刚落,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
    不安腿综合征,是一种神经系统感觉运动障碍,多由缺乏微量元素引起。
    腿部不适由内及外难以控制,患者只能通过活动肢体来缓解。
    尽管大家都是学医的, 但这描述也未免过于……抽象?
    很快有人出声:“我觉得在你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十有八九就是了。”
    他砸吧砸吧嘴, 补充道:“爱情啊, 百分之八十都是心理幻觉。”
    将要结婚的人杵了他一下,发出不同意见:“少听他放屁。”
    但他也赞同前半句话。
    当你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脑海中的链接通道一遍遍加深,渐渐的,某个人的名字和那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挂钩,形成了固定通路。
    很快有人反驳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人岂不是可以催眠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
    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梁方起自斟自饮,阴影下的瞳孔辨不清明暗。
    那一边的对话璩贵千并不知晓。
    在金银花藤缠绕栏杆的门口送洛城回去的时候,月色如水洒在身上。
    他叫的司机已经在驾驶座上等待。
    一周未见,璩贵千不是恋爱中黏糊的一方,但仍没能直截了当地放开他的手。
    “陪我回去?”他们的声音都放得低低的,既躲着屋内的哥哥, 又正合了夜色朦胧。
    “不行, 待会儿哥送我回家。”
    明天是周末,难得的时间, 他们要一起陪淑珍阿姨去复诊。
    本来傅谐正陪着璩湘怡在新加坡出差,二人都特意为这件事飞回来了。
    洛城知道她明天白天没空,于是沉吟后又问:“那后天, 一起去划船?”
    “大概也没空呢……我想陪淑珍阿姨待一会儿。”璩贵千说着,手指把玩着洛城的袖扣。
    “嗯,那我就只好耐心等待。”洛城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璩贵千抬头,轻轻啾在他的下巴上,换来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下周我哥就去外地开机了,”她的脑袋顶着洛城的臂弯,“周一可以来接我下班?”
    “然后,晚上回我那里吃饭吧,想想吃什么?我从家里带一瓶白葡萄酒过去。”
    这一刻果汁感起泡酒也没有她的絮语清爽酸甜。
    洛城的车开走后,兄妹俩陪爷爷奶奶看了会儿电视后也离开了华庆。
    车里的对话从朴实的家长里短开始。璩逐泓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却意外地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满足了璩贵千对剧组工作的好奇,又问了她最近工作学习的情况。璩逐泓在二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从不对洛城大加批判,只是在知道洛城下周三又要出差的时候,没忍住皱起了眉毛。
    正巧遇上红灯,车身缓缓停住,一只大手伸过来揉揉璩贵千的头发。
    “那下周岂不是没人陪你了。”
    他说的像是她是离不开大人的小孩似的。
    璩贵千摇摇脑袋:“你看我像三岁吗?”
    璩逐泓抬眼过去,灯红酒绿的夜景映衬下,妹妹的侧脸微有些光晕浮动。
    “难说,”他轻笑一声,“正好他也不在,下周末来探我的班吧。”
    正巧洛城发来消息,他到了。
    早点休息。
    璩贵千回复,切换到日历,口中喃喃:“应该可以吧……”
    忽一停顿,她搭在安全带上的手不自觉点了点。
    曾嘉文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定位在京市,配图是城市夕阳,远方的云层和山峦,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剪刀手。
    “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
    璩贵千的朋友圈几乎是卢比和holiday的相册。她不常分享自己的生活,但并不吝啬给朋友点赞。
    一两分钟的功夫下面已经有不少共友的评论,大多是在打趣他,怎么突然文艺起来了,也有不少叫嚷着,既然回京市了,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儿。
    手指停顿了一
    会儿还是没按下拇指图标。
    璩贵千收起手机,把头转向哥哥,认真问:“怎么不动声色地拒绝别人?”
    “……好问题,”璩逐泓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丝车窗,一手掩在嘴边,遮住小小的笑意。
    帮妹妹解决情感烦恼,义不容辞。
    “算了吧你也没谈过。”
    璩贵千深深怀疑哥上辈子也没有过,还不如她呢。
    明明外貌能力都出色,却像一个亲密关系绝缘体一样,颇为神奇。
    璩逐泓脸色一僵:“那说明我脱离了低级趣味,在寻找更高的价值追求。”
    “是的,你说的对。”璩贵千深以为然,并给哥哥送上鼓励。
    兄妹俩到家的时候爸妈已经在餐厅吃晚饭了。
    没有飞行后的疲乏,璩湘怡捧着女儿的脸来回看了两圈,下了定论:“瘦了。”
    “……你出门才三天。”璩贵千让厨师做两碗栗子糖水,她和哥陪着爸妈吃饭。
    随着她去上学,而璩逐泓忙于剧组事务脱不开身,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总归是不如以前多了。
    “让你爸看。”
    傅谐抬头,两秒后回复:“我怎么觉得是胖了。”
    “……你们清醒一点。”
    和这对出差也要黏在一起的夫妻说不通。
    璩贵千拿起勺子,手里的碗却被璩逐泓对调:“少吃冰,又贪凉。”
    勺子转两圈撞不到一点儿沙冰,全是水和软栗子。
    幸好味道不坏。
    璩逐泓问:“淑珍阿姨已经休息了吗?”
    她也是今天的飞机,回京市来做系统的身体检查。
    没有什么病症,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下降。
    璩湘怡拿起汤碗:“刚才去看过,睡了。”
    比起他们,璩湘怡才是那个与李淑珍亦亲亦友的人。
    前几年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走起路来比年轻人稳健得劲,教训外公外婆的时候更是虎虎生风。
    一瞬间,岁月的痕迹就显现出来了。
    在心里默默算着岁数,酸楚也难免涌上一些。璩贵千不由得抬眼看哥哥。
    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个送走身边人的。
    栗子融化在嘴里,瘫成软泥。
    璩贵千问:“阿姨还去南方吗?”
    “不了,”妈妈的停顿比以往长久,“不走了。”
    **
    从医院大楼往下望,树枝抖落叶片,簌簌落地,积成厚毯。
    这是璩贵千熟悉的景色,就像鼻尖的消毒水味儿一样,组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记忆。
    不过是好的记忆。
    腿部手术、祛疤,再后来每个月来见一次季医生。
    蜗牛背着重重的壳。
    听说季医生最近升迁了,倒是可以顺路过去恭喜一声……
    思绪被身后的开门声打断。
    璩贵千转身,先去看哥哥脸上的表情。
    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璩贵千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步雀跃,接替哥哥推过淑珍阿姨的轮椅:“回家喽——”
    李淑珍配合地张开手拥抱风,银发飞起,搭在膝上的小毯子一鼓一鼓。
    按电梯的时候,璩贵千回头看了一眼白色走廊中慢悠悠走来的青年,忽然意识到,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只是新老交替。
    轮椅的把手硌在手心。电梯门反光,映出高高的人影。
    “下午去逛公园吧?”璩贵千突然出声,观察淑珍阿姨的表情,“我推您。”
    李淑珍站了起来,步子稳当,眼里既有笑意,又夹杂被轻视的不悦:“那就动作快点儿,一个个的都不饿吗?”
    正给妈妈打电话的璩逐泓加快脚步。
    那天他们留下了几张新的合影。淑珍阿姨坐在中间,他们俩蹲在两旁,一手按住一个年轻人的李淑珍笑得依旧张扬个性。
    璩逐泓定好的开机日期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随意更改。与之相对的,璩贵千却没有那么多限制,起居多在山外青山,和妈妈一样留长了在家里的时间。
    不过如今李淑珍的注意力可不在她们身上,她的新宠是holiday。
    萨摩耶在璩贵千上大学之后并没有被冷落。璩贵千在华庆旁边的居所也有holiday的生活用品和敞篷车形状的狗窝。
    但享受过在草坪上肆无忌惮撒欢的狗狗是很难接受楼房生活的。狗狗的小脑袋不明白为什么出门见到的不是一览无余的天,而是小小的电梯间。
    所以多数时间holiday依旧留在山外青山,与在家休养的李淑珍一拍即合。
    有一次璩贵千约会回来发现淑珍阿姨跟照顾holiday的佣人一起给萨摩耶洗澡,小狗抖毛弄了她一脸水,淑珍阿姨还乐呵呵地拍它屁股。
    她们俩呢,在好几次早回家之后,被李淑珍下达了简明概要的指示:该干嘛干嘛去,少往她跟前凑。
    holiday吐着舌头蹲在她旁边,附和的样子让璩贵千在心底轻骂一声,小没良心。
    话虽如此,李淑珍实则还是很疼她。
    她是唯一一个在知道了璩贵千目前的工作进展后偷偷给她出谋划策的人,并且充分鼓励璩贵千应该发扬扯虎皮做大旗的精神,抽空让刘薇去给她送个东西,威慑一下老板。
    璩贵千:“……您猜我妈为什么不让我用真名入职。”
    李淑珍颇有些老小孩的风格,撸着holiday的狗头告诫她:“别老顺着她,她自己当年怎么不从基层干起?”
    “妈也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让我体验一下啦。”
    李淑珍的眼神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算了,你们是亲亲热热的母女,我做坏人干嘛。”
    璩贵千立刻挤开holiday把下巴往她手上一摆:“不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