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们生来是要做战士的。”……

    厚实的布艺沙发上堆满了小毯子, 毯子中间裹着个手捧马克杯的人。
    冬天就是要喝棉花糖热可可。
    诶……为什么?
    璩贵千很快抛掉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口一口暖洋洋地吞咽,驱散周身的阴霾和寒冷。
    沙发前的茶几最中央摆着个精致的小炉子,里边烤着几个板栗和花生, 边上是温热的橘子与樱桃。
    伴随第一场雪到来的, 是格外湿冷的天气, 玻璃窗外阴云密布, 璩贵千请了假,专心窝在沙发上度过风雨交加的两天。
    在加热护理垫和药物的辅助下, 左脚的痛痒降到最低,几乎没有实感。
    本来今天爸妈还想陪她的,但快到年底了,事情堆积如山, 这两人手机都没停过, 被她一个个地劝出门。
    手头的课本很快看不进去了,暖意烘烤,语文书滑落在毛绒地毯上,她很快陷入了睡眠。
    云朵之上,肌肤和织物相接,绵软的摩擦感传来。意识在飘浮,耳畔静水潺潺。
    一颗种子在她体内发芽。
    全身上下的血液循环在某一个瞬间被另一种循环接管, 从腹部升起的热流积蓄, 潮汐牵引,起伏不定。
    醒来的时候, 雪已经停了。
    她没有起身,只看得到窗户的一角,映出淡粉色的天空。
    空气中有骨头粥的香气。
    “醒了呀?马上就
    可以吃饭了, 要不要先垫一垫肚子?“佣人正在更换小炉子边的水果,橘子烘香,清新扑鼻。
    她一动,黏腻的触感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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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噔噔噔。
    璩湘怡开门的动作很快,三两下脱掉围巾,将犹带寒意的外套甩在沙发上,就往楼上走,三步并作两步。
    璩贵千蔫蔫地卧在床上,没什么精神。
    “怎么样了?”
    她搓搓手,顺势躺进被子里,把她的头从枕头上挪到自己的肩膀。
    “……不舒服。”璩贵千皱皱鼻子,回答。
    璩湘怡心疼地摸摸女儿的脸,又去探她的手心温度:“是腰酸?有没有想吐或者想拉肚子?”
    贵千摇摇头:“腰酸,没力气。”
    “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只想躺到天荒地老。”
    璩湘怡笑:“这个愿望最好满足了,可以一直躺在妈妈怀里。”
    佣人敲门,端进来滚烫的姜汁可乐:“加了红糖煮的。”
    璩湘怡道谢,扶起贵千,看她呼呼呼地吹三遍,小小地呼噜一口进去,就这样喝了半杯。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身后的佣人适时端上一杯温开水。
    喝了两口白水驱散嘴里又甜又辣的味道,躺下却感到胃里暖融融地散发着能量,适时温暖着上下左右的器官。
    好像确实舒服一点。
    但一动,又是一阵流淌。
    贵千盯着妈妈衣服上的扣子问:“做女人都这么难的吗?”
    “嗯……”璩湘怡沉吟一会儿,回答,“是的。”
    “我们生下来,长大,到一定年纪开始流血,身体会难受,激素的波动更烦人,有时候会变得不像自己。如果你决定生育,又要忍受更大的疼痛。”
    璩湘怡拨开她额头的发丝,轻声:“所以我们比他们更强大,更能忍受挫折和痛苦。”
    “我们生来是要做战士的。”
    璩贵千嗅着她身上香水的尾调,懵懂地问:“生我的时候,妈妈也很疼吗?”
    璩湘怡没有说好话哄她:“很疼。”
    “不过你和你哥都个头不大,没怎么折腾我。”
    贵千拨弄着扣子:“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是妈妈的宝贝,我那时候倒是真想踹你爸。”
    那会儿还是计划生育,意料之外的第二个孩子让他们交了罚款,傅谐也失去了入音乐团编制的名额。
    “妈妈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有你,生下你,你爸也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他们说了太多遍,贵千软软地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们都随妈妈姓,爸爸没有意见吗?”
    “你爷爷倒是闹过一阵别扭,大概是觉得第二个孩子总要和他姓吧。不过你爸把他搞定了。”
    璩贵千很难想象傅爷爷闹别扭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顺理成章,傅爷爷确实是那种只会暗暗生气,又很容易哄好的性格。
    她们聊着聊着,贵千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半夜,起来摸到厨房,发现桌上用砂锅和酒精灯温着的粥。
    来了经期后,贵千好像一瞬间就变成大姑娘了。
    很难描述究竟是什么变了,总之有一天起,她不会再强拉着哥哥到处跑,也不会毫无顾忌地凑在爸爸怀里弹钢琴。
    有一些遗憾,但傅谐的心里更多是知足。
    还能奢求什么呢?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璩湘怡在夜间得瑟显摆:“会不会吃醋?”
    床头的男人摘掉阅读眼镜,深沉地叹口气:“会啊。”
    璩湘怡不信,从背后踹他:“真的?”
    傅谐沉默,惹得璩湘怡狐疑地凑过去看他,几乎就要涌上一点小小的愧疚,却被一把抓住。
    “骗我?”
    傅谐目光沉沉:“没骗你。”
    不只家长们有这样的感慨,朱欣怡有一天约她去城市图书馆做作业,写着写着就开始走神,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专心。”璩贵千点了两下她的试卷。
    “什么?吸溜……不是我没……”朱欣怡欲盖弥彰,最终放弃。
    璩贵千的头发有些长了,细碎的发丝搭在额前,毛茸茸的小发茬翘着,俏皮又清纯。
    和她搭话的人更多了,璩贵千不得不锻炼出冷若冰霜的一面,脸一板,三分蔑视三分讥诮,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璩逐泓不声不响地看完她的变脸表演,咽了口水。
    他们俩的五官很像,只是轮廓软硬的差别,这么一看贵千装起大人,反而有些像照镜子,真是五味杂陈……
    雪化了后,年味从某一天家里贴上了春联开始。
    淑珍阿姨回来了。
    她从海市回来,带来了一尾野生大黄鱼,整条清蒸,配上她从地道甬菜馆带来的整缸咸菜,奶白的汤醇香浓厚。
    “给贵千补身子的,好好做。”
    嘱咐完厨师,她又拉着贵千唠叨:“一定要好好吃饭,要多吃肉蛋奶知道吗?还是太瘦了……”
    贵千没好意思说自己的体重已经在稳步上涨了,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还得补充营养。别的不说,妈妈有将近一米七,爸爸比她还要高半个头,她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再蹿一蹿。
    过年过节的氛围体现在家里越来越多的年货节礼上。普通的合作伙伴送来的都堆在了公司,助理们拆拆拣拣,做相应的回礼。家里堆着的这些都是至亲好友的节礼。
    厨师们拆了几盒高档食材烹饪,化妆品护肤品都让阿姨们归类了,一些用不到的直接分给了他们。
    小年夜,一半饺子一半汤圆,吃完后他们驱车出门买年货,是最简单的家庭活动。
    穿梭在挂满红色中国结的商场里,小推车堆满了东西。璩湘怡给他们挑了红色羊绒围巾,衬得唇红齿白,一大一小都挂上,打扮得像一对年画娃娃。
    这几天起,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地出现在山外青山。
    生意伙伴多在别的建筑招待,大人们待在办公处的时间显著增加了。
    璩贵千不喜欢被点出来说“哦,这就是你家女儿呀,真是恭喜恭喜”,然后送上或是过度热情、或是奇怪打量的视线。
    别人总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但就像老师站在讲台上,对下面做小动作的学生们一览无余一样。
    被凝视的人怎么会对这种视线没有感觉呢。
    她刻意躲开了这些寒暄的场合,自顾自在别墅看书写字,天气尚可时牵着卢比出去跑两圈。
    但一些亲戚朋友来拜访的场合,这样避之不见就不合礼数了。
    璩湘怡在餐桌上嘱咐过她,这些人不想理都可以不理,没事,璩家多数人都在仰她的鼻息生存。
    果然,几个中老年的叔伯都很识分寸,没摆出什么辈份高年岁大的架子,乐呵呵地递上红包,说几句吉祥的好话。
    但除夕的前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璩湘怡的三姨上门,带着她哥哥的女儿。
    那个女孩儿叫什么,璩贵千一开始没记清。她畏缩着,十分羞涩的样子,跟在中年女人身后。
    璩贵千正从马棚回来,解开骑马装的扣子露出纤长的脖颈,从玻璃花园往屋内走,正巧撞见她们。
    晓依。
    中年女人这样叫她,细心地低声嘱咐。
    璩贵千没有放在心上,打过招呼后就想先行上楼,却被三姨奶拉住:“贵千,你带晓依逛逛吧,她第一次来呢。”
    又把身后的女孩扯出来:“来,快叫姐姐。”
    璩贵千皱眉,刚要拒绝,拎着马鞭的璩逐泓从楼上下来,开口:“贵千,陪我去遛马。”
    她也没来得及说不,就被璩逐泓捏着手腕带出去了。
    暮色四合。
    “怎么了?”
    璩逐泓只说:“很久没看黑土了。”
    璩贵千:“……”
    “你知道师傅每天都会遛马的吧?你知道我刚从马棚回来吧?”
    “她们惹过你?”
    璩逐泓侧头看她一眼:“没有。”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了。”
    璩逐泓叹口气:“不是我。是你。少跟她们来往。”
    她好奇:“三姨奶怎么了?借
    钱不还?还是给你介绍对象?”
    “她带了那个女生过来,问我妈要不要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