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璩贵千想,这就是世界。

    京市四中。
    璩逐泓拎着书包从教室穿行而过, 踩着铃声落座。
    “诶,哥,你回来啦?去哪了?”
    早自习开始,借着读书声的掩护, 同桌姜南寻第一时间支起课本说小话。
    作为四中的重点班, 这群尖子生被给予了很大的自主学习空间, 甚至学校里还有对于应试教育而言极其奢侈的社团时间。
    对于这群从京市乃至周边省市考出来的出类拔萃的学生, 显然,学校认为让他们保留自主能动性才是更好的选择。
    穿着统一制服的璩逐泓低头看了一眼母亲传来的短信, 心中略定,一甩手把手机塞进了书包,面无表情地整理起桌上堆积的试卷。
    分门别类、按照紧急顺序一一排好,他才回答姜南寻的话:“去了一趟南边。”
    小胖子的眼睛圆鼓鼓地转溜:“你不在的时候好多人找我打听你干啥去了。我说我是你同桌又不是你保镖, 我哪知道你行踪。”
    “还有洛城也是, 平时不见你那么受欢迎啊璩大少爷?”
    他们俩和洛城都是同一所初中的同学,当时初升高时还以为璩逐泓会选择国际中学,以后直接出国留学,但没想到最后三人还是在一个班上。
    璩逐泓的家世在学校里不是秘密。
    接送的防弹商务车、校领导的多加关注,还有从他入学起开始修建的德育楼顶的停机坪。迹象明显,生活在人杰地灵的京市,大家也不是傻子。
    更何况, 学校同学的双亲里也有不少同他家有商业往来、甚至就在璩氏供职的家长。
    “所以真的是像他们传的那样, 你有个妹妹?你妹妹找到了?”
    姜南寻没有犹豫,直接问出了口。
    璩逐泓点头:“是的。”
    “哇!”处在变声期的男声惊诧, 憋出了一声鸭子叫,姜南寻一出声就心说不好,一把捂住嘴。
    但耐不住这声鸭子叫极有穿透力, 瞬间半个班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不少窃窃的笑声。
    姜南寻之前并不知道璩逐泓还有一个妹妹。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只是普通的企业员工,并不了解那些陈年迷辛,而璩逐泓也没有和人分享家庭创伤的习惯。
    直到璩逐泓突然请假了好几天,而学校里也传出了各种流言消息。
    流言最初是从平行班那里传出来的。四中再怎么自持重点中学、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身份,也不得不为一些人留一小撮特殊通道。
    每个平行班总有那么一两个名额,是可以通过捐设施刷脸的方式获得的。
    这些非富即贵的人有的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有的却肆意妄为、来学校就是为了给自己多找两个观众。
    拜璩逐泓的福,姜南寻就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见过几个。他们会和璩逐泓打招呼、套近乎,有的还会给洛城一个眼神——他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算得上小有资产。但到了他自己这里,就是十次里有八次被当作透明人了。
    姜南寻天生豁达。就像他妈说的那样,是个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人。
    见多了,他就理解,为什么璩逐泓是个高傲且不易靠近的人。姜南寻时而想,要不是他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桌,要不是璩逐泓是老师指定给他补极度偏科的语文成绩的小老师,现在他也不会被划进璩逐泓的朋友圈。
    但姜南寻理解他的性格。无他,实在是就算他已经摆出了一张臭脸,以各种理由要凑近乎、攀高枝的人也太多了。
    璩逐泓要是像洛城一样是个温温柔柔的性格,恐怕早就被人群淹没了。
    姜南寻憋红了想继续问的脸,比了个手势,示意待会儿再聊。
    大课间,洛城从前桌转过身来,把手搭在他俩桌上:“南寻,你刚刚鬼吼鬼叫什么呢?”
    “是真的。”姜南寻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前桌温润的男生眯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翘着凳子去拍姜南寻的头:“不许卖关子。”
    然后他又敲敲璩逐泓的桌子,示意这个消失了好几天的人别补卷子了,赶快满足下大家的好奇心。
    璩逐泓轻叹,抬起头,放下笔,双手交叉在颌下,垫着下巴,看了他俩一眼,又意识到这会儿不知道教室里有多少人正支着耳朵听着。
    但没关系,这都不重要。
    “对的,我去接人了,我妹妹找到了。”
    洛城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哇唔,恭喜,逐泓。”
    姜南寻飞快地鼓掌:“祝贺你们,逐泓。”
    璩逐泓的唇角微微扬起,接着就问道:“这几天有人在说关于我妹妹的事?”
    洛城和姜南寻对视一眼,点头。
    世纪之交的事已经过去太久,在璩湘怡有意为之下,除了当年亲历的人,外人很少知道内情,更不知道璩家有第二个孩子。
    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孩了。
    璩逐泓拿起试卷上的水笔,盖上笔帽,轻声问:“谁?说了什么?”
    停顿。
    洛城看了一眼姜南寻左右为难的脸,回答:“不是什么好话。”
    大课间。
    璩逐泓从行知楼外的小路经过,果然遇到了在楼后抽烟的项云。
    “……没错吧……真的是被拐的,不知道从哪个山沟沟里……哈哈,我老爹在家说的。”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没来得及陪笑,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项云心知不好,一手把烟头碾灭在墙上,想转身给纪律主任狡辩这不是他抽的,就看见璩逐泓轻描淡写的脸。
    项云的脸绿了,这还不如遇见纪律主任呢。
    璩逐泓一把拎住项云的衣领,拽着人往小路旁树林边的洗手间里拉。
    哗啦哗啦。
    项云第五次被他把脸按到洗手池里,停顿十余秒又揪着头发拽出来。
    洛城靠在门边把风,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跟了上来,但谁也不敢靠近,更别提阻止,就立在洗手间外听着里面溢满到地上的水声。
    直到和洛城对上视线,狐朋狗友之一才恍然:“快走,待会儿项云出来看到我们不帮他,更麻烦了!”
    于是一群人作鸟兽散。
    姜南寻跟他们擦肩而过,溜到璩逐泓身后给他比手势。
    璩逐泓又一次把人按下去,感受着手底下的挣扎。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姜南寻指着自己腕上的手表比划。
    快到时间了。
    哗啦——
    他手腕用力把人拽起来,顶到了镜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涕泗横流、连连咳嗽的脸:“再让我知道你嘴巴里吐出一个关于我家的字,就不用再想着回学校了。”
    说完,他一把放开。
    满脸通红的项云连连点头,无力地趴在洗手池边,肺部像沉了一缸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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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在迷迷糊糊的午觉中醒来,阳光正好顺着窗户爬到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处,在地毯上留下了时间的具像化痕迹。
    璩贵千揉揉眼,拿开身上的小毯子,从小榻上下来,穿上拖鞋,一口气喝下几上放着的半杯温水。
    窗外的绣球开得正好,小簇小簇地堆在一起,盛放,绽出绚丽的色彩。
    刚从舒适的睡眠中回到现实世界,她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接着就在自然和风景中感觉到了心旷神怡。
    世界。
    璩贵千想,这就是世界。
    在享受了一刻的静谧后,她起身出门,穿过走廊,恰好遇见正在擦拭过道中花瓶的佣人。
    璩贵千的脚步有一瞬间的迟疑。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家里独自行动,之前,都是爸爸妈妈或者哥哥陪在旁边,陪着她去吃饭、去散步、去花园。
    那些同人打招呼寒暄的事,也都被同行人包揽了。
    她应该说什么呢?
    要不要主动打招呼?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哥哥的样子,像一个爱偷懒的小朋友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祈求着一些好运气。
    “下午好。”
    小小声。
    对于专业的服务人员来说,在客户想要你没有存在感的时候,就该把自己当作纯粹的干活机器,绝不主动出声。而当客户和你说话的时候,也绝不能让客户的话掉在地上。这都是包在工资构成里的专业费用。
    中年女人停住动作,回
    以亲切的微笑:“下午好,贵千小姐。”
    擦肩而过。
    璩贵千拍拍胸脯,小小地吐出一口气。
    随后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要去哪?
    也是第一次,没人告诉她接下来去干什么,没人提议似的问她,要不要做这个、要不要做那个,而她只需要顺水推舟点头就好。
    茫然的璩贵千在原地顿了一下,有一秒闪过念头,要不要去问刚刚路过的阿姨,爸爸妈妈在哪。
    但她纠结了三秒,还是没有勇气转身说话。
    好吧。
    她想。
    那就随便走走吧。
    在电梯前,她的手指在银色按钮上游移,从一楼和地下室上飘过,几番来回,最终还是点在了三楼上。
    她记得妈妈说,三楼有一个小露台。
    或许从那里可以看到更远处的风景。
    叮咚。
    和一楼的大理石地面、二楼的平铺地毯不同,三楼的地板是实木的,原木色花纹,更为清新自然。
    璩贵千左顾右盼,谨慎中带着好奇,像试探新区域的猫,看一眼,确认没人,再仔细看一眼。
    三楼的布局于二楼不同,几百平的空间是敞亮打通的,明亮的落地窗投进午后的阳光,顺着中央的小门出去,就是精致的露台,几张或长或短的椅子、放有饮料的酒柜,小巧清澈的圆池到冬天还有加热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