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第四十一步

    苏利明曾讲过,餐厅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笑的时候,总是抿着嘴唇,似有些尴尬和为难。
    陈文清不关心投资方是何方神圣,可他这么说了,或许是话中有话。
    她看着他眼角上的几道细纹,问道。
    “还有另一个老板吗?”
    “对,你认识他。”
    陈文清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视线往下移去,见到他脸上露出熟悉的苦笑。
    她觉得这个男人的胆量与魄力并没有跟随时间流逝而增长,反而越发地压抑本性与情感,使他的笑容看上去就是在讨好人。
    可奇怪是,当何宥谦出现时,他的神情语气即刻发生变化,摇身一变为原先那个少言寡语却清高自傲的老学者。
    两个男人在旁谈话。
    何宥谦拍拍苏利明的手臂,时而看向陈文清,时而回头说着什么。
    陈文清注意到苏利明神情凝重,不像何宥谦那般怡然自得,好似已经把握全局的走势,对这一刻的相遇是势在必得的。
    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陈文清只是平淡地道谢,再没有多余的话。
    何宥谦有些讶异,他以为她会感激自己。
    她那戒备的眼神,让他很是受伤。
    “我知道你在付荣的身边,你不用害怕,我会救你出来。”
    陈文清狐疑地盯着人,忽然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怪蠢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有事情瞒着自己。
    “救我?你要怎么救我?”
    “我带你去国外。”
    “我怕是没有去到机场就被他抓回去了。”
    “我会安排好。”
    陈文清仍是摇头,否定了何宥谦的计划。
    “我没有理由跟你走。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我这次回国都是为了你。我还……”
    “爱着我?”
    何宥谦没有预料到她会接话,一时犹豫了半会儿,答道。
    “对,我还爱着你。”
    陈文清长叹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
    “都过去了,我们往前看吧。”
    “你难道不怀念那时候的我们吗?”
    “怀念只是用作怀念,不是重现。我爸欠了付荣一屁股债,现在公司破产了,人也失踪了,他更是不可能放过我了。我只想好好地工作,存点积蓄。其他的,我没有精力去想。”
    “我可以帮你还钱。”
    “宥谦,你听我说。这一份工作是你提供给我的,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靠任何人。你借我钱,不过是说明我从第一个男人的手里逃到第二个男人的手里……你不必着急反驳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救了我,但你能保证放我离开吗?”
    何宥谦沉默了,而陈文清则是一副然于心的表情,说道。
    “看吧,这就是我的顾虑。”
    何宥谦在她的面前,犹如一位虔诚的基督信徒,无法对着耶稣神像口出妄言。
    他想和她再续前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也许穷究到底,他们男人都是一个禀性。
    傍晚下班,陈文清特意提早到家。
    她是想拆穿钟月的小计谋。
    自从三人把关系摊牌之后,钟月便少了许多话,眼神也总是闪躲。
    好比上次,钟月冒雨前去送饭,走时连一句话都不留下。
    她感到失落,可打开饭盒才知道自己是被挂念的。
    前一天无意提起要吃的莲子银耳糖水,这会儿就吃上了。
    钟月一退烧,就回到她的房间休息。
    付荣没有苛责她,估计念在她生病的份上。
    她的房门没有锁上,陈文清一推便开了。
    想要叫醒装睡的人,就得想个法子。
    “小丫头翻身作主人,整日顾着睡懒觉,可怜女主角人饿着个肚子,还要亲自求人呢。”
    这番揶揄的话听着有趣,钟月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刚醒呢。您饿了呀?我去给你做饭。”
    “不躲我了么?”
    钟月挠挠脸,摇摇头,笑着嘀咕道。
    “不躲了,不躲了。我不是怕自己碍眼嘛。”
    两人一对视,笑意就憋不住了。
    她们咯咯笑了许久,虽不知在笑什么,但就是觉得欢喜。
    陈文清遂了钟月的意愿,先洗头后吃饭。
    由于生病不便洗头,钟月的头发乱糟糟得像是被屁嘣了。
    她摸了摸油腻腻的后脑勺,觉得头发被汗沾成一块一块的,自己都觉得邋遢。
    她在浴室里边听着外边的人说话,自己时而搭上几句话。
    “……所以说,那位何先生才是您真正的老板吗?”
    “对啊,他还说要救我呢。”
    “他想带您走吗?”
    “嗯。不过我没答应。”
    “您该答应的。”
    “我走了,你怎么办?”
    陈文清透过浴室的白色磨砂玻璃看进去,里面有一个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在晃动。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声音。
    “您不要管我。您要是能走就自己走。”
    “我不管你,就没人会管你。”
    “您的心肠太好了。像我这样的人……”
    “你是怎么样的人,我清楚。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们谁都不用觉得欠着谁。”
    正是这番话点醒了钟月,使她发现新的契机。
    男主角、女主角和男二是故事的重头戏,他们的关系像一个三角形,相互掣肘,相互连接。
    既然陈文清不会离开,那何宥谦就不会轻易放弃,而她可以利用付荣的痛点,让他们之间产生除了女主角之外的个人恩怨,任务不就得以继续进行下去了吗?
    天才啊!
    我他妈简直是天才啊!
    钟月仰天呐喊,为自己的机智咆哮着。
    电脑里的远程视频中,一个消瘦的男人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
    他的身后只有微弱的光线能照清那双受惊过的眼睛。
    这个男人在半个月前还是身穿制服,拿着高薪的私人飞机机长。
    如今的他就像一个流落街头的精神病,全身赤裸,头发凌乱,神情呆滞,只晓得盯着一处看。
    当得知飞机失事的即时,机长离家不久就被抓住了。
    在长达十五天的精神摧残后,付荣才腾出一点时间,准备瞧瞧这个胆大妄为的犯罪分子。
    他听着视频里的对话,不禁眉头紧锁。
    一位丈夫因妻子身患重病,不得不收下一百万的贿赂去做暗杀东家。
    付荣觉得这个故事离谱且可笑。
    一百万就把人收买了?
    不知是这位老兄的脑仁之小,还是爱的威力之大。
    付荣极为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即却不由地思考起来。
    爱是不惜一切代价吗?
    爱是宁愿以身犯险吗?
    爱比生命还要重要吗?
    如果没有,那视频里呐喊着妻子的名字的男人又是谁?
    如果有,那该如何拥有呢?
    他忽然回神,暗骂一声愚蠢。
    他难掩内心的渴望,一会儿唾骂自己,一会儿又忍不住好奇。
    爱难道不是金钱和肉欲吗?
    可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先说爱他,然后再从他身上讨点什么。
    他对这个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答案产生了质疑,好似认定为一加一等于二的公式,在某天居然被一只蚂蚁给推翻了。
    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一时竟慌张起来。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体内的肾上腺素不断地升高,接连袭来的恐慌使他心悸发冷。
    付荣坐回椅子上时,才发觉他满头大汗,衬衫均已湿透。
    他最终放了那个男人,并且给了一笔钱。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男主角给出的解释:他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