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沈冽之父

    天还未彻底亮,衡香街道上便充满马蹄声。
    但早自赵刺史和仇都尉结怨后开始,衡香几乎天天如此,衡香府百姓们未觉有异,好多人在床上翻了个身,都囔几句,继续睡。
    城内城外,兵马集合。
    夏家军整装待发,往东北而去。
    晏军千人,随他们同行。
    陈西华的八千俘兵脱去农衣,重穿军甲,跟随在他们身后。
    城内则到处都是城南都卫府的兵,大街小巷,时时可见长队巡逻而过。
    辰时,西北城外燃起一场大火,一夜未睡的沉冽负手站在大火前,无声望着火海中被烈焰吞噬的棺木,黑眸深静如海。
    杜轩在他身后哭红眼,随着火光越来越烈,杜轩清癯的身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好兄弟,是我刚愎自用!是我对不起你!该死得人是我!”
    戴豫叶正等人忙将他扶起。
    浓烟滚向苍穹,被大风吹向遥远的山野村庄,最后彻底没于天地,消散一空。
    ·
    卿月阁附近最大的茶楼点茶欢上,齐咏等人正愁眉看着窗外。
    这次和齐咏一起从凎州赶来的,还有颜迅。
    作为陈西华身边最斯文的儒将,颜迅和齐咏气质上几乎一致,现在二人皱眉的弧度都像极。
    现在坐在这,他们还是来求情的。
    一个人头十两,他们凑了这几日,倾家荡产才凑出六万两现银来,远远不够。
    昨天那个不讲理的高舟郎将过来,二话不说,要轰他们回去。
    齐咏问能否先赎四千人回去交差,也没有商量余地。
    仅这十日,齐咏头发都快愁白了。
    邻桌不时传来看热闹的闲话:“还是头一次看到没有吹锣打鼓的丧葬,真是怪!”
    “就是,哪有人办丧事不吹锣打鼓的?”
    “还以为这种大户人家办丧事会开席,见者有份,都可以去吃呢!”
    “以前刘老员外那白事不就是这样?”
    “害,真是小气!还是云梁沉家的呢!”
    ……
    都是闲话,心烦意乱的齐咏无事便听上一听,其实兴致不大。
    这时,大堂楼梯上来几个男人,齐咏余光瞥见,抬头看去,顿觉眼前一亮。
    一行共七人,为首的男人年约三十,非常高大,清瘦挺拔,还生有一张极其好看的绝色面孔。
    “绝色”二字形容男人很奇怪,放在此人身上,却无半点违和。
    且这“绝色”非偏女性化的柔美之感,他这一身风华,既俊美无俦,又英气如寒峰利芒。
    好多人看到他上来,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他几眼。
    更让齐咏注意到得是,此人一袭铜青色长衫,看似朴实隐市,料质却上上之乘,其上绣工所琢暗纹,更出自一等一的精细手法。
    再看其腰封上的暗金缂丝和双足所踏的黑靴行云纹,让近来忙于凑钱,掉进钱眼里的齐咏一估算,仅这身打扮,便值百两。
    以及他身旁手下,似是寻常简略的衣着,却都是绝佳布料,连所握兵器都不等闲。
    也不知这些人是故意为之,明着低调,暗着炫耀,还是因为家中衣物翻到底了的确就这几件最低调。
    窗边那些闲话还在继续,闲客们碎碎叨叨,指手画脚。
    几个伙计去窗边调度,令人腾出两桌空位。
    窗边的人自然不乐意,伙计立即换了嘴脸,开始蛮横地赶人。
    等手脚利索地一顿收拾后,他们过来点头哈腰,请那几人去落座。
    这下,所有目光都朝他们看去,重新打量。
    为首的男人压根不理这些视线,目光望向窗外,卿月阁大门。
    “这几人有点来头。”颜迅对齐咏道。
    点茶欢非常大,所以同样都是在窗边,但是齐咏他们和对方的桌子,相差至少有六桌,距离很远。
    齐咏说道:“不管。”
    颜迅压低声音:“他口袋里定有不少钱,咱们眼下最缺钱。”
    齐咏摇摇头。
    经验告诉他,这类人的钱不是那么好钻营的,所以没精力去套。
    时间缓缓过去,快至正午,窗边的人都换了批,却仍热闹。
    有人忽道:“回来了回来了。”
    旁人立即道:“快快快,哪个是沉将军?听说他貌美清俊,天神下凡!”
    “我也没看过,是哪个?”
    “还远着呢!急啥!”
    “我看看,我看看!”
    齐咏和颜迅也朝外边看去。
    卿月阁一行人不是走路回来的,而是骑马。
    马队中间,还有一辆马车。
    “那个沉将军应该在马车里!”
    “哎呀,可惜了!”
    “是啊!”
    “可惜啥,总会下车的嘛!”
    “你们看这些马,可都是良驹!”
    “是啊,大户人家就是非同凡响!”
    ……
    马队在大门前停下,男人们翻身下马,身手矫健。
    车夫下车后掀开车帘,众人一眨不眨,看着自马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
    但他一下车,便转过身去,将车厢里的另一人扶下来。
    众人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秀挺玉立,阔背窄腰的身姿。
    “哎呀,看不见!”
    “可这背影太好看了!”
    “对对,真是个美男子,气质真好!”
    “他扶下来得这男人是谁?”
    “看着不太年轻,也不太老。”
    “会不会是他爹?”
    “怎么可能!天下人谁不知道这沉将军被他爹轰出家门了?”
    “是啊,”一人压低声音,“听说醉鹿也不要他了!要追杀他呢!”
    齐咏和颜迅也一直看着下面,目不转睛。
    实际上,他们甚至都没弄清卿月阁这几日是为谁办丧。
    一行人没在门口多久,全都进府了。
    仆人们过来将马牵去后门。
    门前很快无人。
    就这么一小会儿,也没多少热闹可看,但茶楼里的人还在七嘴八舌。
    齐咏收回视线,抬手为自己倒茶。
    有钱男人的那一桌,一个伙计过来上菜,并问他们还有什么吩咐。
    一个手下说道:“没有,如有吩咐,自会叫你。”
    “好咧!”伙计应声。
    齐咏正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溅到了外面。
    他的目光立即盯向那个有钱的男人。
    “怎么了?”颜迅问道。
    距离很远,齐咏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同样也是高大挺括的身材,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
    “那几人,是云梁口音,”齐咏是个非常敢想的人,愣愣道,“莫非……不会吧?”
    “你在说什么?”颜迅问道。
    “那人,”齐咏说道,“该不会是沉冽父亲,沉双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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