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舒凫如今也算得上识货,挨个儿打量起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虽然不如凌霄城,不过也算得上富可敌国了。你看看这些鲛珠,这上好的蓝田玉,还有这西瓜一样大的西瓜碧玺,都让人舍不得破开。】
    【是啊。】江雪声感叹道,【如果用来炼器,能打造多少好东西啊。这么大的西瓜碧玺,正适合做一副流星锤。】
    舒凫:【……】
    大哥,你在技术方面也太直男了吧。
    【稍等。凫儿,你仔细看看那枚碧玺,切记不要伸手去摸。】
    江雪声忽然语声微顿,而后话锋一转,【我隐约记得,自己曾听人提起过这样的东西。因为太过无关紧要,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不会吧?你连三千年前的鸡毛蒜皮都记得,还有想不起来的事情?
    舒凫无声地挖苦他一句,同时小心翼翼地绕过顾水貂,凑近前仔细打量那枚碧玺。
    这么一看她才发现,碧玺内部被人以类似“隔山打牛”、“剑气刻字”的手法,精心镂刻了两排蝇头小字。字体狂放不羁,笔画勾连,一般人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舒凫眯起眼睛,聚精会神地逐字读过去:
    【吾欲与方……“方白露”?这是个人名?】
    【吾欲与方白露结为道侣,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与此同时,江雪声也终于长舒一口气,从脑海中某个犄角旮旯里扫出了那段微不足道的记忆:
    【对了,是他。他曾经说过,自己爱慕的女子喜好奢华,所以他一心一意钻研炼器,踏遍天下寻找奇珍异宝,只为给她打造一座最华丽的新房。如今他铺张奢靡,对方家后人百般呵护,也是因为眷恋往昔……】
    【——“方白露”,是方晚晴的先人,也是怀古真人一生挚爱的名字。】
    舒凫:【啊?????】
    不是???
    你说谁和谁???
    谁是谁的一生挚爱???
    她还没来得及震惊,便只见顾水貂左顾右盼一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想要从梳妆台上拣几颗宝石。
    和舒凫一样,他最先被那枚硕大的碧玺吸引了视线,但很快转移目标,决定顺走一旁不起眼的蓝宝石耳坠。
    他和脸蛋一样涂得雪白的指尖,缓缓接近珠宝表面——
    【凫儿小心,离他远些!!】
    江雪声这句警告,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一步。
    舒凫一来沉浸在“魔君闺房惊现怀古真人定情信物”的震撼之中,二来没想到凝露对珍宝爱逾性命,更爱逾男子,竟然在宝石表面施了个极其厉害的邪术。
    顾水貂这一碰之下,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直直冲舒凫的方向撞了过来!
    更不巧的是,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女子银铃般的娇声笑语,只怕是凝露魔君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舒凫就要被水貂撞个倒仰,江雪声当机立断,在她身旁现出人形,一扬袍袖将她整个人揽住,两人一起朝向地面滚倒下去,险伶伶地避开了这只飞来横貂。
    而凝露听见水貂的惨叫声,也加紧几步迈入房门,巧笑道:
    “嗳哟,这是闹的哪一出?小顾,你就这么不愿意和小叶子一起侍奉我吗?闹成这样,又是何苦。”
    嗓音柔媚入骨,甜腻逼人,像是在蜜糖里浸过三天,出炉后又刷了厚厚一层鲜奶油。
    她身后那男子——大约便是她口中的“叶才人”,闻言立刻厉声斥道:“不只是他,我也不愿意侍奉你!凝露……姑娘,我劝你自重,这种事讲究水到渠成,万万勉强不得!”
    舒凫被江雪声抱着卧倒在地,就地打了两个滚避入床底,看不清来人面貌。但听见这道耿直男声的瞬间,她险些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串卧槽上青天。
    要不是江雪声将她抱得太紧,她几乎立时便要跳出去仰天长啸。
    这,这这这这……
    ——这不是她那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钢铁直男叶书生吗!!!
    第七十六章 闹魔宫
    走反派的路,把反派挤下悬崖
    叶——书——生——
    叶书生!你在干什么啊叶书生!
    说好去少林寺, 不对,千灯寺进修呢?!怎么兜兜转转,修到魔君的闺房里来了???
    当然,舒凫相信他坚贞不屈, 英勇刚烈, 绝不会像萧寒衣或者顾水貂一样自荐枕席。叶书生之所以变成“叶才人”, 必定是身不由己, 被凝露魔君“逼入宫闱”。
    ……草, 这听上去像是耽美或者女尊小说里的情节。
    快住手, 这根本不是言情区该有的东西!
    大概不是!
    毕竟她穿越多年, 不太了解现在的言情区!
    舒凫一会儿担心叶书生, 一会儿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块震撼她爹一百年的碧玺, 只觉得如卧针毡,恨不得立刻站起身来,一头将这张大床顶个窟窿。
    江雪声察觉她动作不安分, 手上力道更紧,将她整个人牢牢箍在自己怀中, 下颌抵住她头顶,半分不让她动弹。
    【凫儿, 不可冲动。万一你受了伤, 如何在擂台上对付凌凤卿?】
    不知为何, 信号分明已经发出,柳如漪却迟迟不见答复。
    这地宫毕竟是千年前的魔修所留, 他独自一人深入,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又或者是误入迷阵,所以与外界断了联系?
    凝露魔君多少有些斤两, 不是贺修文那样嗑药凑数的注水元婴。他要保舒凫和叶书生毫发无伤,就必须找准她的破绽,不可轻举妄动。
    也不知柳如漪去了哪里,总之先在内心炖个大鹅吧。
    江雪声冷酷无情地想道。
    倘若他另有遭遇,回头再从锅里捞出来就是。
    江雪声确实爱护弟子和龙凤族裔,但像柳如漪、邬尧这样,扔出去都能开宗立派的,也就用不着他的关爱了。
    至于舒凫,方才一分钟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这会儿她被震撼得神魂出窍,一口老血含在喉头要喷不喷,憋得十分难受。
    江雪声的分神像个大型手办,她被他一把揽入怀里,整个人陷入一团清冽的昙花香,却顾不上在胸口养鹿,只是一心一意惦记着叶书生的贞操。
    ——叶书生,你要把持住啊!
    至于怀古真人的定情信物,难道……唉,回头再考虑吧,反正塌的又不是我家房子。
    倘若凝露魔君与男伴寻欢作乐,舒凫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但是,这其中混入了无辜的良家青年——说不定他前往千灯寺交换,还跟大师们新学了守元阳的体修功法——她要是置之不理,这就有些良心不安了。
    【先生,松一松。你太用力了。】
    舒凫一手按住江雪声胸口,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半张脸来,努力越过他肩头,从床底的缝隙间向外望去。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顾水貂在地上挣扎打滚,好好一只前爪肿得像个大猪蹄子,惨叫声也像头宰到一半的猪。
    虽说他是个贪慕虚荣的貂,几时被人剥皮都不奇怪,但看着他这副模样,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
    “我说小顾,这便是你不对了。”
    凝露魔君莲步轻移,发出一串少女般圆润甜美的笑声,像是夏日里风铃快活的轻响,“只因我喜新厌旧,你就要偷了我的首饰逃跑吗?你这孩子,到底年轻不懂事,真是沉不住气。”
    她这把嗓音甜得能浸出蜜来,那叫一个吴侬软语、燕啭莺啼,仿佛少女半带羞恼的娇嗔,落在顾水貂耳中却像平地惊雷。
    “魔君,魔君饶命!”
    水貂爱财更惜命,忙不迭地翻了个身,匍匐在地上现出原形,四爪扒地,试图用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换得她一点怜惜,“我糊涂,我鬼迷心窍、忘恩负义、罪该万死,我再也不敢了!您大大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叶书生不知缘由,还道他也是个被强抢的民男,忍不住开口道:“他只是一只水貂,何必这样难为他?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草一木,皆有灵性。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他一只水貂长得如此肥壮,定是格外努力,历尽艰辛……”
    舒凫:【……我怎么觉得,他开始变得有点像唐僧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明道:【“唐僧”的意思就是,高僧、圣僧,慈悲为怀的大和尚。特别能唠嗑那种。】
    江雪声:【确实如此。我记得他去千灯寺不过月余,旁的没学到,这一点倒是学得特别快。】
    【糟糕,他不会已经剃度了吧?】
    舒凫猛然一惊,【我还想着此间事了,再帮他去青丘打探一番,找找他的狐狸姑娘呢。虽然青丘不欢迎外人,但我处置了萧寒衣,应该能与他们的女王相谈甚欢吧?】
    到时候她登门拜访,萧寒衣破碎的大宝剑就是她的投名状。据江雪声所说,若不是碍着那一层单薄如纸的血缘,再加上长辈求情,萧铁衣早就把他的宝剑给碾碎了。
    不过眼下,比起遥不可及的青丘,还是解决眼前叶书生的危机更为要紧。
    【好了先生,你再放松些,用不着抓这么紧。你放心,我决不莽撞行事。】
    舒凫抬手在江雪声肩头轻叩两记,示意他松开自己一些。待双手活动自如后,她便向腰间储物袋中一探,摸了一束鲜亮的红绳出来,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一晃。
    【先生,你还记得这个吗?】
    ——我送你的东西,每一样我都记得。
    这句话在江雪声心底转了一转,到底还是没浮出水面。
    他改口道:【自然记得。这是你入门试炼之际,我为你炼制的红绳。】
    这一刻他实在很厌烦凝露魔君,若不是顾忌着她的存在,生怕舒凫分心,自己又何必这样吞吞吐吐。
    自从托体重生、回归人世以来,江雪声改头换面,卸尽一身包袱,彻底放飞了自我。像这般瞻前顾后,不能自由说骚话的感觉,他已有上百年未曾体会了。
    舒凫对他的郁结一无所知,将那束红绳掂在手里,鬼精鬼灵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先生,你瞧我的。】
    ……
    舒凫被江雪声蛇一样缠了个密不透风,与此同时,凝露魔君也像条水蛇一样缠绕在叶书生身上。
    论她的年龄和辈分,若是在凡间,差不多可以给叶书生做个曾曾曾……曾祖母,修仙界大半人都要唤她一声“前辈”。但她的容貌却鲜妍明艳,宛如十八九岁的少女一般。
    她生得极尽风流媚态,细长的丹凤眼,娇艳欲滴的红唇,肌肤细腻、柔软、充满弹性,仿佛一捏就能挤出一手的胶原蛋白。
    这也是自然的。
    西方有“血之伯爵夫人”的传说,凝露魔君与之异曲同工,不仅喜欢各种新奇玩法,也喜欢将自己玩腻的美男子吃干抹净再放血,用妖族和人族修士充满灵力的鲜血,滋润自己的青春美貌。
    或许她算得上是个有趣的女人,但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恶人。恶得肆无忌惮、跋扈飞扬,没半点良心负担,天生就在道德盆地里自由起舞。
    这般浑然天成的大恶人,除了一个“死”字之外,再无任何事物能够阻止。